莉莉安

在一个飘雪的午夜,他推开了那扇门。

门没有上锁。上面满是厚厚的灰尘,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地飘落下来。他轻轻一推,门板发出吱呀的刺耳声,在这个静谧的午夜,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家小酒馆,在今天这样漆黑而寒冷的夜里,门口依旧亮着温暖的光。

他走进去,看到吧台边上坐着一个女子,穿着一身翠绿的裙子,在昏黄的灯光下静默着。旁边的壁炉燃烧,炉火照亮了她的脸庞。

“姑娘,还营业么?”他的声音里是化不尽的疲惫。

女子转过身,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他被盯得浑身不自在,正准备开口说话,女子站起来,“你要点什么?”

“可以留宿么?外面下雪了。”他顿了顿,“就住一晚。”

女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然后走进了吧台的里面,不一会儿,端出一盘菜来,“还没吃饭吧?凑合着吃一点。”

他谢过那女子,把自己的背包和吉他放在一边。

只吃了一口,他的眼泪就下来了。

“很难吃吗?我…做饭是有点糟糕。”

“不是。这个,很像我女朋友做的饭。我只是…我只是…很想她。”他背过身,抹了抹眼泪,眼眶依旧红红的。

他的小女朋友啊,是个多么可爱的姑娘。她活泼开朗,总是缠着自己给自己唱歌听,总喜欢给自己做饭吃,哪怕饭难以下咽也要逼着自己全部吃掉,要自己一辈子记得这个味道,这么难吃的味道,是她做给他吃的。

怎么偏偏是他的小女朋友得了胃癌。

他想着,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掉下来。

那个女子就在他的旁边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一口一口把饭全部吃掉。

她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那边有间房子已经收拾干净,他可以直接搬进去住。“多谢。”他低声说道,拿着包,背起吉他,进了房间。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

一夜无眠。

好不容易昏昏沉沉有点睡意,刚要睡过去,天就已经亮了。雪已经停了,周围还是那么安静。

他走出房门,看见女子还是一个人坐在吧台门口发呆,依旧是一身翠绿的衣裳,长发垂肩,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身金光。

那女子看了一眼他递过来的钞票,愣了愣,继而笑着看他,“既然要留下来,不如留在我这,你也看到了,我这缺个帮手。”

于是他成了这家小酒馆里唯一的酒吧驻唱。

只在每天的黄昏,他弹着吉他,唱一首首他为她而作的歌,唱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唱着所有未曾说出口的话。那个女子就坐在吧台后面,跟着他的歌声打着节拍,看向他的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温柔。

他的听众寥寥无几,自顾自地喝一杯酒,独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

女子偶尔也起了兴致,抱起吉他轻轻吟唱,歌声回荡在炉火中。

周围是不是要拆迁了,那些机器总是发出巨大的轰鸣声,撕扯着他的耳朵,让他在很深的夜里醒来,对着天花板发呆,孤独的空寂灌满胸膛。

日子一天天过去。

他在这个小小的地方,看时光沧桑。

一月,大雪纷飞。

二月,万物复苏。

三月,春上枝头。

四月,草长莺飞。

五月,悲伤成河。

六月,不说离别。

七月,大雨滂沱。

八月,万里飘香。

九月,天高气爽。

十月,秋意萧瑟。

十一月,寒冷寂寞。

十二月,傲雪凌霜。

一月。

大雪纷飞。

他也会在夏天去海滩上漫步,也会一个人在这片小小的海上撑着船帆,他拍了很多好看的彩色照片,他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

他和她有很多没有一起去完成的事情,时间来不及,时间没有等她,那么,他会替她,完成这些小小的心愿。

这里待的足够久啦,可以离开,去另一个地方啦。

他向女子说了自己的计划,买一辆车,去稻城,游山玩水,满足她小小的梦想。

“或许她的梦想,是希望你好好地拥有平稳的生活。”女子的脸庞在炉火中忽明忽暗,火光衬得她的脸苍白如雪。

他摇了摇头。

他决定第二天早晨离开。

这一夜他睡的无比安稳,醒来时,他的枕边放了一封信。

他看完,像发了疯一样地冲出房门。

他找遍了小小的酒馆,找遍了白色的海滩,找遍了周围的树林,找遍了他能找到的所有地方。

他没有找到那个翠绿的身影。

原来,那女子就是他心心念念的她。

他的泪慢慢淌下来,周围的景物变化着,记忆慢慢复苏。

一月,大雪纷飞,她在他的身边。

二月,万物复苏,她在他的身边。

三月,春上枝头,她在他的身边。

四月,草长莺飞,她在他的身边。

五月,悲伤成河,她在他的身边。

六月,不说离别,她在他的身边。

七月,大雨滂沱,她在他的身边。

八月,万里飘香,她在他的身边。

九月,天高气爽,她在他的身边。

十月,秋意萧瑟,她在他的身边。

十一月,寒冷寂寞,她在他的身边。

十二月,傲雪凌霜,她在他的身边。

她一直都在他的身边,好像不曾离开。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

他跌跌撞撞回到酒馆,推开了那扇门。

一抬头,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

莉莉安。

她回头微笑。

她有着好看的侧脸和好看的微笑,长发垂肩,明媚的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勾勒出一身金光。

她是明媚春光里的稚嫩脸庞,穿着翠绿的衣裳,歌声在炉火中回荡。

未央/沈书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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