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不语,那些人与事,那些风与景,那些月与云,沿着一片片素白的风情穿尘而过,春暖花开时,我又在张望过去,张望那些年与我扎马尾辫子的人。
不经意间,又念起了逝去的外婆。母亲在做糯米粑粑,我帮母亲打下手,翻着熟了的,第一个母亲让我吃,我一脸嫌弃地看着母亲手里递过来的粑粑,说是一点也不跑边,没想到母亲便自责地说着以前没有好好像外婆学习着做这些事情。在母亲的自责声中我似乎看到了外婆站在锅边做粑粑的慈祥模样,外婆在世的时候,粑粑做得很薄,也很跑边,农村家里人会经常吃的她都一一能做,她自己一个人会做花生糖,会熬糖稀,会推豆腐、凉粉,魔芋豆腐,记得以前在外婆家的时候,经常都有人来请外婆去点豆腐,说是外婆点的豆腐不会散,小时候总觉得那些人很麻烦,一点半点都要把外婆请去,明明她事情就多,可外婆也从未抱怨什么,渐渐才发现是因为别人都喜欢外婆的手艺,别人都看中外婆的善良才会一直请外婆,虽然村子里的人有些手艺依然好,可只有外婆能不厌其烦地去帮忙。外婆做的豆食也相当好吃,母亲唯一学得好的就是做豆食了,可怎么也找不到曾经儿时外婆做的那种口味了。
小时候父母没空照管我,一到假期便把我送到外婆家,自然与外婆的感情很浓厚,回忆里最沉重的部分也是与外婆相处的岁月。外婆总是穿着蓝色的疙瘩纽扣布衣,戴着素白的盖头,衣服、裤子皆是自己亲手缝制的,甚至小时候穿的一些衣服也是外婆用剩余的块布,拼接而成,外婆的女红很好,就算是块布也看不出其中零碎的接头。
外婆有空的时候,总会带我到田埂上去找一种草药,在院子里晒干,可以用来烧水洗头发,洗过的头发柔顺发亮,那些时候洗头没有现在这么方便,用水直接淋洗就可,以前需要烧好水,再倒盆里,把头放进盆里去洗。外婆总不放心我一个人洗头,怕被水呛着,她烧好药水,我只管低下头就好,外婆用手轻轻潦水先把我的头发打湿,再用有些粗糙的手慢慢挠着头皮,洗得很用心、很耐心,有时候边洗边与我说着她们年轻时候的点点滴滴,也是用草药洗头,外婆很爱干净,白天出去做公分,晚上都要回来点着油灯洗头发,盖头低下的头发永远是干净清香的。有时候,外婆也会与我抱怨一下外公那地主般的倔脾气,但那时的我,不懂得外婆心里的苦楚,只会呵呵笑。慢慢地从头皮洗到头发,总是小心翼翼地再头上“动着手脚”,生怕把我的头发扯疼了,外婆是急性子,唯有帮我洗头的时候,她才会慢下来,不然做什么事情都是麻麻利利,洗过又用水缸舀水、兑水来帮我清干净,搬来小木凳子,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背对着外婆,她帮我梳头,我也很喜欢外婆梳的麻花辫,很紧凑,对称,左右一个,搭到肩上,清清爽爽的,外婆也不给我剪头发,梳头的时候她就会对我说,头发长的女孩子很好看,不能随便剪去,那时我也知道外婆的盖头下是长及腰的挽着的头发。
外婆家的院子里是一棵古老的柿子树,旁边是一棵杏树,相依相守着,据说是外公年轻时候栽种的,它们距我的童年时代也是七十多年的历史了,外婆就喜欢在两棵树下缝补衣物类的,腿脚不便了,但总是把家里哪些不用的或者是再用的收拾得整整齐齐,就连一个凳子外婆也会用适合的布料把它给缝补上,坐着就会比原来舒服些了。如今这两棵树依旧安然无恙,可是树下的身影却渐渐模糊不清了,那个瘦弱的身躯,那个高贵的灵魂,离我们的记忆越来越远了。
如今像外婆一样,坚守了信仰,做起了功修,却怀念小时候坐在外婆的礼拜床边看外婆礼拜的样子,安详、宁静、虔诚,每一个动作都慢到极致,每一个动作里却深深藏着外婆灵魂的高度。头发剪剪留留也到了外婆的那个长度,却怀念过去的麻花辫子,外婆不让我剪的头发,一到开学回家来,母亲又把我剪到发根,说是那样不影响读书,年复几年的假期都是外婆帮我整理头发,一样的麻花辫,母亲怎么也辫不出那种模样,自从外婆走了以后,我便不再扎麻花辫,以防忘记外婆曾经辫发的样子。
再看到外婆家院落里的柿子、杏子树,再次落笔记下一份刻骨铭心,伴着经年的绵长,定格成文字的痛,在岁月里辗转。仿佛又看到了树下外婆帮我梳头的身影,发梢及腰,思念就及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