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与母亲通完电话,说了再见,移开耳朵,伸出右手,准备把电话放回座机,但仍能听见那头叽里呱啦的唠叨,还有隐隐约约的不舍。
我知道母亲的话没说完,但我表现得异常果断,绝不藕断丝连。我想我是听烦了,挂了清净,即使有时想听听她说什么,却也懒得打回。
所以有无数次,她说到一半时听到的往往不是儿子的“嗯”,而是电话这头冰冷的“嘟”。而在我,却只是屏幕绿光一闪,连“嘟”声也懒得关注。
其实我本不是这样。小学时,我与母亲也常常谈心,天上地下,古今中外,吃喝拉撒,衣食住行,随心所欲。尤其是在吃饭和睡觉的时候,我俩经常四目对视,侃侃而谈,而那时,却是我说得多。
现在呢,因为抵触她的啰嗦,没把她的叮嘱当回事,所以很多时候会有一些小麻烦,比如衣服忘记收了,被子忘记晒了,但次数多了我也不在意了。
可偏偏有一次,是什么竞赛的准考证落在家里,母亲说快递到学校里了,但是我在门卫处并未找到。晚上打电话问她,可她却先开口:
“儿子,瞌睡了吗?”
“没有。”
我正想问下去,可她又发话了:
“最近吃的好吗?饭菜还合胃口吧?”
“柜子里的苹果先吃掉,否则要烂的。”
“还有那箱牛奶,现在可能快过期了。”
……
总之,她似乎有说不完的话。在我心不在焉地回答完她所有问题后,熄灯铃不失时机地响了。
“妈,先挂了。”
“儿子,还有……”她仍要说。
“妈,响铃了!”
我把电话一拍,人就走了。
至于准考证,我忘记问了,而她,也似乎忘记说了。
考试当天,本来请假离校的我走到一半才发现没有准考证,只好狼狈地折回。
晚上,我就和她争论。电话刚通,仍是她先开口。
“儿子,那个考试你去了吗?”
“准考证都没有,还去什么!”
而她立即激动起来,抱怨道:
“我都要跟你说了,你挂什么电话?你不能长点心吗?我每次打电话,你有哪次认真听过!”
“你这么啰嗦,我都懒得听!”
出乎意料的,我吼了回去。
“我……”母亲想说什么,而她的声音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欲辨,却无言。
我忘记之后怎么挂的电话,只记得我赌气三天没再理她。
可是,我总觉得生活缺了点什么。我竟然怅然若失起来。
原本晚上那段时间我习惯了和她通电话,现在却无事可做,只能在走廊上闲逛。
看到其他同学与父母通话的热乎场景,我不禁羡慕起来。
我忽然想打电话给她,可又怕她啰嗦。
这样的事,已发生多次了。对我来说,不过是把电话放到座机上,可她,是否会为那句没说完的话而睡不着呢?
没了她的啰嗦,我尚且不习惯,那么没人听她念叨,她又会怎样呢?
我再次拨通电话,先开口的仍是她。
“儿子,那几个苹果吃完了吗?”
母亲问的仍是这个问题,似乎前几天的事根本没发生过。
几个“嗯嗯”过后,我说:
“就这样吧,妈。”
她也“嗯”了一声。
我没说话,只是也没挂断。
她没挂断,只是也没说话。
“妈,”我先开口,“你说吧,我听着”
于是,在电话那边又响了起来,仍是那些话,只是,要温暖好多。
我认真听着,就像在餐桌前,就像,在床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