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在农村, 过了腊月二十,年味儿就散开了。
记忆中父亲每天早起去赶集,回来在大门口就高喊:“孩儿,妮儿,快出来接我呀,看我买什么啦!”平时赖床惯了的我们总是一个激灵,窜出被窝,胡乱穿一下衣服就往外跑,总和刚踏进屋的父亲撞个满怀。弟弟看到长长的鞭炮高兴得往怀里抱,嘴里却念叨着:“才一挂,不够放啊!”爸爸就笑着把一挂炮拆开,剪成几段:“看,变成这么多了,够放好几回了吧!”我把头直接伸进了父亲购物的提篮里,去看个究竟。父亲总是不会让我失望:红红的对联只有花纹没有字,可以自己写;长长的鞭炮下藏着圆锥体、圆柱体等各种新奇的爆竹;五颜六色的糖果,各种口味的瓜子等。父亲的提篮就像一个百宝箱,虽没有什么太值钱的玩具,却带着必须的惊喜吸引着我们每一个赖床的早晨。
还依稀记得那首童谣:“二十三,扫锅边,二十六,割块肉,二十七,蒸馒头,二十八,贴花花,二十九,买壶酒,大年三十包饺子,正月初一弯腰作揖……”,我们唱着歌盼着新年的来到。父亲的集总要赶到三十儿早上,每年三十儿早上,也就有了他和母亲恒久不变的对话:
“该买的都买了,最后一天能有啥呀,净是瞎跑!”
“懒汉懒汉你别急,三十儿还有个没脸的集。”父亲的这句俗语是专门等着回应母亲的。说着,他又拎着提篮赶集去了。
那时没有空调和冰箱,三十儿晚上的厨房里格外拥挤。有蒸好的馒头,有包好的饺子,有调好的饺子馅儿,有各种洗好的蔬菜,厨房门外面还挂着一溜儿杀好的鱼和鸡。吃过晚饭一家围着大铁火炉看春晚,还要熬福,可我们小孩兴奋劲儿一过,看晚会也没了精神头。父亲就开始了他惯用的技俩,在炉子上又是炒花生,又是烤红薯,我们三个馋猫一下子就精神百倍。就这么在跺着脚,哈着手,不时搓搓胳膊腿的寒冷中,等待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弟弟立马跟父亲去门口放上一挂鞭炮,寂静的夜顿时热闹起来,父亲说:“放鞭炮把旧年的厄运吓跑,迎接新年的到来。”我们捂着耳朵,想象着明天如爆竹般绚烂的生活,好心情随着电光鞭响飘得高远。
初一早上如现在的孩子过圣诞节一样,昨天穿的旧衣服通通不见了,满眼花花绿绿的新衣穿上,就开始走家串户挣压岁钱了。
记忆中的过年不奢侈,甚至显得寒酸,可父母用他们特有的农人的质朴调剂着生活,让我们觉得过年是无上美好的事,是我们这些小孩子欢呼雀跃能回味一年的骄傲。
慢慢长大后,生活越来越好,过年却越来越没意思,只剩下了酒桌、寒暄和堵车。今天开车回老家,照例的堵,街边的喇叭里传来一段话:“糖果便宜了,照本卖了,进货进多了……”我来了精神,这也许是营销话语,但在我看来更是农村的质朴。
那个遥远的年味儿又散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