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落泪的嘲笑
那天,我迈进医院。
只有我一个人嚷嚷着挂急诊。
导医告诉我白天不挂急诊,挂外一科即可。
办好一切手续来到住院部的病房。
老爷爷老态龙钟,背有些驼,笑微微的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位神情平静,迈着碎步的老太太。进门后,老太太上了病床,老爷爷坐在我对面墙角的一把陪护椅上。
我和老太太刚好隔了一张空病床,一切活动都在我的眼里。
他们衣着朴素,相貌平常。
等我安顿好一切,好几瓶液体滴完之后,我不经意间看到老爷爷已经躺在第三张病床上,这张病床空着,没有病人,看来老爷爷抢先我们一步,占下了这张床。
等我紧绷的神经有些松懈的时候,看到了老爷爷脚上的那双摞满补丁的袜子时,一种厌恶及嘲笑在我意识间蔓延:现代版老守财奴,真的没法说,那么高的退休金,都这么大的岁数了,这么省吃俭用,有必要吗?
我对每一个来病房的家人都用我的眼神示意他们看老爷爷的那双“硕果累累”的袜子。然后我们会悄声的交流几句,都觉得老爷爷真抠门。
.....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做了胆结石手术。手术后也只有这位老爷爷伺候在老奶奶左右,只有在中饭,晚饭时有一个貌似女儿的中年女子来送饭,女子放下饭后,风风火火就走了。其余时间,没有一个人来替换老爷爷照顾老太太,偶尔会有一些从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听出是邻居的老太太、老爷爷来看看,放下一些牛奶什么的礼品,寒暄几句,安慰一下,走了。
我们的病床前,始终人来人往,轮流换班的照顾着,也嘲笑着老爷爷的袜子,腰带、甚至破了的袖口.....
住了几日,也和老爷爷熟悉了些,另外觉得我们在病房人多,吵闹了两位老人,在我对他们表示了我的歉意的时候,老爷爷说了一句:“没事儿,我们羡慕你们还来不及呢,看看你们多好啊!热闹,人来人往的,有人,有人就好啊!不像我们,冷清.....”。
后来几天,我在老奶奶断断续续的絮叨中才知道:老爷爷是1971年从湖北来这里支援西北,四十年来一直为核工业部做着贡献,老太太是86年经过农转非来到本地的,他们在这里没有多的亲戚,只有自己的子女。老太太一共有四个子女,三儿一女。大儿子中专毕业,娶了同班同学做妻子,可惜过了没多久,三十多岁时得了尿毒症,抛下年幼的儿子和刚刚为人母妻子离开了这个世界,可想而知当时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撕心裂肺与承担年幼孙子成人的责任;二儿子大学毕业后,娶了同班同学结婚生子留在了西安;三儿子2004年大学毕业在陇南一家高级中学教学,因为经受不住同班同学女朋友的离去(三儿子一直想和哥哥们一样,娶一位同班同学做妻子),同事的嘲笑,逐渐变得抑郁,后来得了神经病,不得不常年住在精神病院;每天风风火火送饭的的确是他们的女儿,唯一和他们同住在这个小镇的女儿。就是这个女儿的老公也在四年前因为工厂事故,摔断了腿,至今还坐着轮椅,跑遍了全国各地,花费几十万也还是不能离开拐杖和轮椅.....
两位老人的退休金加起来也就不过三千元----这三千元承载着那位失去父亲如今已上大学的孙子的学费;住在混沌世界里的小儿子的医药费,他们本人的生活费,医疗费....
这位需要别人照顾的76岁的老爷爷静默地守候、照顾着自己71岁的老伴。承担着诸多不该这位老人承担的责任、义务。
我为自己曾经笑谈这位老人的吝啬与抠门而脸红,要是我自己能承担这些吗?能做到吗?能坚持吗?能够如此静默的看待这个世界吗?
人活着,幸与不幸,都在自己的心里。
我们只看到了诗与远方,却不能深切体会到那些曾经的苟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