１

“你家拆迁，你妈是不是准备一个子儿都不给你........”

一夜辗转未眠，孔凡一睁开眼睛就又对妻子提起这个话题。

妻子明明有一套房子的名额，凭什么被她弟弟霸占去了，后来建起来的房子，他也出了部分钱。

“我还以为你是个有骨气的，没想到和一些势力贪财的男人一样，都想着女人娘家的钱呢？我嫁给你的时候你就知道我家是个什么情况？”

闻洁被丈夫气得涨红了脸，家里不是说了，会还他钱吗？

她气呼呼地掀开被子下床，洗涮后给儿子做早餐，去上班的同时将儿子送去幼儿园。

走在去上班路上的林荫道，闻洁就着路边的椅子坐了下来,麻木的思绪仿佛沉入湖底。

没错，她家里就是重男轻女，她能有什么办法？

她一没要孔家几十万的聘礼，二没白吃白喝，自己赚钱自己花，三没拿钱贴娘家。

凭什么总盯着她娘家的钱呢？

你不得不承认，有得时候，发现同床共枕的人不适合过一辈子，却又不得不向婚姻和现实妥协，也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自闻洁童年懂事开始，她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一个姑娘家，要什么．．．．．．

因为没有儿子，母亲在婆家的日子也不好过。

婆媳关系更是水火不容。

２

到了她七岁的时候，奶奶经常坐在家门口指桑骂槐。

每当这个时候，母亲总是一声不吭地一个人呆在房里做针线活。

闻洁不知道母亲是否在意。

她只知道奶奶骂的那些话没人听得懂。

因为奶奶有病，她的头总是一抖一抖，所以她骂的话也是断断续续。

旁人总笑着对闻洁说，你奶奶又发疯了。

闻洁生气又解恨。

气旁人对她家人的羞辱，她毕竟是奶奶。

又气奶奶总是欺负母亲，旁人的嘲弄也替她解了恨。

哪怕闻洁的妈对她，没有隔壁翠翠的妈对翠翠那样疼爱。

无论在哪里，都存在重男轻女的现象。

大人总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哪怕家里穷的叮当，有儿子的人家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

闻洁没有哥哥弟弟，又因为家人不好的声誉，自然被左邻右舍背地里嘲笑奚落。

她知道，旁人总笑爷爷想要孙子，确实如此，爷爷想孙子想得发疯。

隔壁翠翠的妈又怀上了，一家子别提多都高兴了。

可闻洁家里变得更阴沉。

那天奶奶又发疯，在家里又摔又砸。

可笑的是，她舍不得钱，尽砸些砸不坏的东西，

母亲坐在房里，埋头继续给女儿做布鞋。

虽然班级里没有谁穿布鞋，只有闻洁有这样的待遇。

哪怕下雨下雪天，走路打滑也照穿不误。

闻洁不断说服自己，那是母亲爱她，不是舍不得钱。

３

外婆带着母亲去看了中医，半年后，闻洁的母亲也传出怀孕的消息。

闻洁愣愣地看着母亲平平的肚子，她是不是就要有弟弟了。

谁也没有料到，弟弟出生在茅房旁。

那天闻洁的母亲上茅房，圆滚滚的身子蹲下去，站起来刚出茅房，羊水破了。

等邻居发现母亲倒在地上的时候，孩子子已经出生了，血淋淋地还连着脐带......

万幸母子平安。

这事闻洁还是听邻居们说的。

弟弟出生在茅厕旁，又被邻里添油加醋，闲话嘲笑了一阵。

可这样的闲话似乎再也不会影响到闻洁家人的心情。

家里有了传宗接代的香火苗子。

闻洁的母亲再也不用服小做低，反倒脸上日日带着笑容，连走路都带着风。

闻洁的奶奶也不会再坐在门前破口骂些别人听不懂的话。

就像是泄了气的皮球，闻洁的奶奶一天比一天瘦。

医生给检查出什么病闻洁不知道，只听说胃部出了毛病。

奶奶看闻洁的眼神总是冷冰冰，祖孙俩并无多少感情。

所以哪怕奶奶失足落水被淹死闻洁也没有几滴眼泪。

姑姑纷纷回来奔丧，一个个都将气撒在母亲身上。

她们说是母亲没照顾好奶奶，母亲是个扫把星，克死了奶奶。

因为有爷爷和爸爸的袒护，姑姑们没落到什么好。

谁说生了儿子没好处，生了儿子哪怕是亲闺女都是泼出去的水。

闻洁盯着姑姑们的面容，姑侄女的面容，总能寻得见几分相似，她竟然那么地厌恶。

奶奶的死，邻里的闲言碎语又是一阵风雨，这些风雨对于闻洁早已麻木。

４

有了金贵如玉的弟弟，闻洁更被轻视得一文不值。

她听得最多的话就是，女儿迟早要嫁人，横竖是泼出去的水，不如早点去上班。

好在是上班，不是嫁人。

在这样冷漠如冰的轻视中，闻洁和弟弟一天天长大。

弟弟受到的疼爱让闻洁嫉妒，可上天又似乎对闻洁是同情的。

因为出生在茅厕旁，弟弟在邻里嘲笑和奚落的言语中长大。

弟弟是什么样的感受闻洁不知道。

可闻洁对这个弟弟异常的冷漠。

念完高中，闻洁和同学去市区租了房子找了一份销售的工作。

之后闻洁的恋爱和婚事，家人基本只是象征性地过问。

翠翠出嫁的时候，翠翠妈给女儿二十万的嫁妆。

闻洁所有的嫁妆都是自己工作攒下来的。

闻洁的家人并没有像偏远的山区人家那样，索要高额聘礼为儿子筹房子。

这里没有人家干这样的事儿。

这也算是闻洁幸运的地方。

她没有摊上像樊胜美那样的父母和哥哥。

孔凡家聘礼三万，家人一分不少地让闻洁带走。

闻洁知道，自己一出嫁，那就是泼出去的水，不再是闻家的人。

所以她一门心思经营自己的小家，她努力工作，爱护家人，勤俭持家。

儿子的出生更增加了家庭的幸福感。

闻洁以为自己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幸福，再也不会时时提心吊胆明天的日子会如何。

可今天被丈夫指着鼻子质问，闻洁愤怒的同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没有家的。

５

也许婚姻崩裂，她的明天依然不知道在哪里？

她不要在婚姻里没有尊严。

可尊严是自己争取的，也是别人给的。

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她摆脱不了。

生活最坏也不过被离婚，孩子怎么办？

烦恼一瞬间像翻扑的浪潮，席卷了闻洁平淡的生活。

她坐在路边的椅子上仰头，深呼吸。

天还是那样蓝，树还是那样葱蓉深绿。

历尽风雨后的鸟儿还是热闹地雀跃在枝头。

世间，任何万事万物哪怕翻天覆地，变故过后依然归于宁静。

更何况，她这种颠簸于红尘中的平凡女子。

她做错了什么呢?

人什么都有可以选择，唯独出生不可以。

她没有错。

深吸一口气，闻洁毅然站立起来。

纤细的腰肢挺得比以往更加直挺。

八点差一刻，她笑了笑，一鼓作气，朝上班的方向快速跑去。

日子要过，生活要继续，不能迟到。

忙碌了一天，下班后，闻洁一进门看到桌子上饭菜飘香。

儿子和从前一样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

厨房里叮咚着锅碗瓢盆的声音。

“你回来了，洗洗手吃饭吧......”

孔凡将最后一个炒青菜端了出来。

一家三口坐上餐桌后，孔凡亲自给闻洁倒了一杯饮料。

闻见看到了丈夫眼中的歉意和诚恳，内心有些酸涩。

“老婆，对不起，早上我不应该用那样的态度对你说话......”

闻洁喝了一口饮料，将喉头的酸涩吞下。

她笑着说，“老公，儿子和你，就是我的全部......”

寻常夫妻，怎会没有龃龉。

有相爱的基础，三分良善。

即便日子里磕磕碰碰，你让一分，我退一步。

相互包容一点，糊涂一点。

这日子，也就这样流水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