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男校上学,平素见不得几个女子,因我面肤较为白净点,常时排练话剧都以我来扮女子。若不是为集体故,此实情非我所愿。
同学因此也笑我,称作“美人”,有时自己甚恶此称号,只待她与我说的,古人以“美人”称呼那些品德高尚、心清雅致之士,屈原之《思美人》便是如此,说得思美人兮,却是思念君王。君之气质雅量,有书卷之气、儒雅之风,堪比美人。
屈原之《思美人》我曾读过,也似乎听说这样说法,且既她这么说,也就认下了。
记得初见她时,并不认识,那时各校联合汇演话剧之时,她在第一女校上学,在剧场扮演一名男性记者,我记得她身穿深蓝色长衫,头戴礼帽,是到女校采访时政看法,然后述说一些自己心得体会。她的表演怎么说呢?是有些稚嫩了点,但是她的演讲水平还是很高的,至少当时我是听进去了。
不过那只是一面之缘了,在那次集会后就没有了碰面机会,更谈不上交际。你要知道,之所以有男校与女校的分别,之间的界限也是很严格的。
于我们学生而言,除学习外,还应以观察时事,以青年人眼光去看待世界。所谓民族大业,匹夫有责。更何况当时华夏之命运,已与水深火热已无异。
世界不平,战争不休,攮我华夏,身在其中。幸得最后,以战胜国身份赢出这场风波,然倭寇野心,却趁机占我华夏领土,国际协会公允,却将这野蛮行径合法化,此还存公理否,此堪称强权罢。
我等人民,当不畏之此强权,唯抗争之,让当权者看我等之决心,拒绝签字,拒绝承认。当时这股风潮席卷华夏,由我青年人带头,游行抗议。
我于当时,也在其中,愤而游学各处讲说,言华夏之志气,被蛮夷欺压许久,该是抬头的时刻。当时由那第一女校组织“女子爱国会”,她是讲演队长。因此关系,我们倒是经常都能见到。我且说的,若论美貌,她是差点,但总是有种气质,将我吸引。那时每当讲演时,于席下广大民众,各方学校联合的,都是你方言罢我登台,因为形势紧张,有时会有人打压,简短数句就需言明自己观点,每在台下准备之时,听她演讲,语句犀利,直指要害,心中尤为佩服。
也许便是如此,我们虽未太多接触,但仍挡不住我主动追求她之原因。
风头结束,以我方严词拒绝签字而结束那场世界性闹剧,也让诸列强重新看待我国人力量。这一年后,我去了国外留学,与她只以同学身份书信往来。
我得承认的是,于国外那时,一起过去的人中尚有与我交往的女友,她是官宦子女,交往过程中我于发现理念不合,无奈分手。我不喜享受那样奢华,因为国家尚处危矣,我等身居国外,有钱资助,安享太平,却怎能忘国内还是战乱不休,割据纷争。尤然又想的她来。不禁提笔写信问候,知道她此时正在做小学教员,心思尤感,也许是一时火热,竟写的一封信去。
“与妹畅谈理想,心思常在甚是不安,愿与君携手共赴理想征程,不知君意可否?”
当我寄出这封信时方才醒悟,若说是的一封论述友谊信件,倒不如说是一封情书。我真是有些大意了,然书信已寄出绝难收回,我也只好抱着忐忑之心等待回复。然则在国外数载,终未有回执。我心颓然,然想想也是情理中事,毕竟是我太冒失了。
待学成归国之时,我曾写信于友让他来码头接我,行李中有我这些年总结的资料,以及一些理论著作,有几箱子,当真很沉。那渡船跨越印度洋辗转马来西亚,最后到了上海,下得码头已是秋雨连绵。我让工人将行李卸在港口避雨处等候友人,却见一女子手撑竹伞,头梳两根大辫垂在脑后,穿一身淡蓝窄腰大襟袄,身下长裙,于雨中款款而来,来到我近前说道:“听说你回来了,我来接你,好吗?”
我们的感情大概就是从这时开始的,她能来接我真是出乎所料,也倍感惊喜。之后友人赶来叫来工人帮我抬箱,我们终于离开了码头。
后来听的友人说的,她曾多次向他探寻我的归期,并嘱咐得知后务必告诉她,他不敢不从命。
“我却不知,你与她之间有什么故事,能让她如此挂怀,你们有交往吗?”友好奇问我,我则笑笑不答。
那时在码头,她未有多少言语,只是默默撑着伞跟在我与友人身后,直到临坐车时,我想了想,回身对她说:“今晚在友谊宾馆有个小型舞会,你来吗?”她笑笑,点点头算是同意。这时候的她在我眼中,没有了当初那种言语卓然的犀利,倒是有种嫚嫚淑女的婉约。因此我心中暗自决定了一件事。
晚上她如约来到友谊宾馆赴会,这个小型舞会其实就是欢迎我们这些海外学子归国的欢迎会,由学委会出资办的,参加舞会的都是年轻人,配着优美的音乐,柔和的灯火,一切都显得那样温馨。她穿着还是白天那样一身,与我会面后微微笑道:“你与我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我这次来只想确认一下。”
我则说道:“那能请你跳支舞吗?”
她诧异了一下,不过欣然接受,与我共赴舞池。我记得当时的舞曲应该是探戈,我是会跳的,却不免担心起她来,但跳过一段后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她其实跳的很好,好的超出我的想象。
也就是在那曲舞蹈后,我与在场人的面前,向她提出正式交往的请求。
后来我记得,我给父亲家书中写到:“我与她的感情是真实的、纯粹的,我是真心爱着她的,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父亲请接受我们的感情……”
她看着信笑我,“你写的信太公式化了,没有一点感情,将来你若是照这样给我写信,怎能看出你想我?”
我笑说:“书短情长,模式化的信来也能写出绵绵情谊,这点你信吗?”
她鼻子轻哼道:“我却不信,不过将来若太久分开,你需多给我写信,不许付我。”
我笑应道:“好好,我会经常给你写信的。”
一句叮咛,一世坚持,相濡以沫,共待白首。
不久后,战乱迭起,我因工作与她当真是聚少离多了。不过我与她的情爱,亦深刻肺腑,不敢忘怀。
“相别几日,甚是想念,特写得几个字。望你珍重,吻你万千。”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