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于展示自己构筑庞大场景的能力,奢华够了,排场够了,人物却在巨大的框架里单薄着。
文│静 寻
一对儿中年夫妇走出《了不起的盖茨比》放映厅,女人一只手把3D眼镜交给工作人员,另一只手挽着爱人,嘴里叨咕:“都是虚的呗。”男人用鼻子嗯了一声,算是交给妻子的应和。我跟在他们后面,寻思着这对儿陌生夫妇给电影下的一句话影评,一抬眼,俩人已经拐进了一家韩式料理。
人要吃饭的,他们一转身的工夫就走进了自认为的生命之实,忘了盖茨比,忘了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留我在电梯里走神儿,耳朵所碰都是Lana Del Rey 的《Young And Beautiful》,视线所及都是盖茨比在兴奋的给黛茜展示他的高级服饰。一件一件从高空坠落,落在大厅的地板上,落在黛茜的脸上,脸上有泪,那一刻,不是虚的。彼情彼景是真的想问一句“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即便,她是一个自私的女人。
谁又不是自私的女人、自私的男人,被虚伪和龌龊包围着的又何止上世纪二十年代的纽约。所以尼克·卡拉威才抑郁,才说盖茨比是他唯一的朋友,才说“这样的人我这一生不会再遇见了,当我们都认为他龌龊之时,他却隐藏着纯洁的梦想。”卡拉威不时跳出剧情来反观剧中人,这是原著小说的写法,用在电影中虽然也不别扭,但用多了,没能做到适可而止。小说中的文字大段的出现在电影中难免突兀,用第三方解释剧情是下下策,只能自证没能力借故事本身的张力让人物鲜活。
为剧中人定性下结论也不是明智之举,片尾大段溢美之词送给盖茨比,观点鲜明,鲜明得过头了。但这不是电影的毛病,菲茨杰拉德的原著本身如此,小说的名字已经昭示了作者的倾向——《了不起的盖茨比》,“了不起的”。窃以为去掉定语会好很多,只是去描写,描写一个人和他的命运,好坏交给世人去评说,那才洒脱。《安娜·卡列尼娜》就叫《安娜·卡列尼娜》,不是“可怜的”安娜卡列尼娜,不是“可恨的”安娜卡列尼娜,托尔斯泰毕竟是托尔斯泰,深谙人性复杂,深知世界不是非黑即白。
所有生命都是毋庸置疑的毁灭过程,菲茨杰拉德说,他小说的主人公自然也难逃这句话所昭示的命运。盖茨比偶然也是必然的走向了毁灭,电影中的他致死都不知道那个电话不是黛茜打来的,死在梦里,梦中一切如他所愿。小说中的他却不是一直蒙在鼓里,早嗅到了黛茜的变化,早知道自己的梦也许只能落得个成空。“我有一个想法,盖茨比本人并不相信会有电话打来的,而且他也许已经无所谓了”,菲茨杰拉德写。不明白电影剧本为何做如此修饰,不去戳破盖茨比的梦。他什么都知道,他甚至知道梦已经碎了,但他坚持把梦做到底,这是小说的逻辑;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梦还有实现的可能,所以继续睡着不醒,这是电影的逻辑。价值观孰优孰劣一目了然。难怪有人说导演鲁赫曼对于文学作品的理解总有一种“毫不害羞的浪漫和充满热情的肤浅”。
过滤掉了对现实冷峻的知晓,电影里的盖茨比便只剩下执着与天真,难免对不住“了不起”三个字。小说可不是屌丝逆袭求女神的三流爱情故事,执着也未必是多可称赞的品质。或者赞美纯真吗?全世界都虚伪,只留盖茨比纯真?黛茜只是盖茨比梦想的具体化,这梦也可大于爱情,甚至大于“美国梦”,它可以是生活本身。只有看透了生活的虚无缥缈却仍旧奋力追寻的人,才是了不起的。
只有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的表演不让人失望,尤其是请黛茜喝茶那一幕,早早到达尼克家,却在黛茜来了之后跑去大雨中淋了一圈假装刚到,全片只有这一幕是轻松温馨的,点缀着盖茨比的悲剧人生。
3D技术用在这里未免多余,导演急于展示自己构筑庞大场景的能力,奢华够了,排场够了,人物却在巨大的框架里单薄着。1922年的纽约复制得再到位,也弥补不了人性理解的微弱。
愿世界不会如尼克所言只有一个盖茨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