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游介于现实与梦的界外之界，由梦而生，在此境中，可见来者，可见故人，可见异像、物怪、荒诞、无常诸相。

在这里，十六岁的孙权遇到了十六岁的曹丕。

曹丕已经开始构思黎阳作，孙策正准备捕捉野生的太史慈，孙权被举了孝廉，在各个名士家里流窜。

曹丕有很多事无法和他说，但他毕竟也只是十六岁的少年，两人言语不和便开始斗殴，孙权虽然能打，曹丕却不再小他五岁，少了这个决定性的筹码，两人险险打成平手，一同倒在巨龟生满柔软苔藓的背甲上，仰面望着缓缓移动的星空喘气。曹丕就会用尽力气扭过头，凑在孙权耳边，用那种天生的拉仇恨的嘲笑语气说，你懂什么，建安三年的孙仲谋。

建安八年的曹子桓，我如果还有力气动弹，一定要咬掉你的鼻子。同样气喘吁吁的孙权，累的连眼睛都懒得眨，却咬牙切齿地回击道。

他们困于永无止境的幻游已经过去十天，友情与默契暗暗滋长，曹丕看着随时会亮出爪牙的孙权，就像随行是一匹少年猛虎。石阶两侧的方相横过巨斧，厉声斥问来者姓名。

孙权毫不退缩，但曹丕立刻扯住他的衣袖，抢先答道：“梧桐君。这位是梧桐君，脾气糟糕，也许会吃掉你的斧子。”

“没错，这家伙现在手无寸铁，正是因为我消化掉了他的随身匕首。”孙权转过头冲他恶狠狠一笑，双月的光辉在彼此眼中流沔，水仙歌于轻舟，狻猊吐息云霞，赤芝在冥灵茎干上层层交叠，菌盖底下凝起清露，落地化为珍珠。

两位少年这回看得清清楚楚，不是什么浮木，而是巨鼍……在浑浊的水潭中人立而起，正用睥睨的神情对着他们。

“可以用来与蕹菜同煮。”曹丕提议。

“或许它更愿意把我们和蕹菜同煮，如果有锅的话。”
孙权拔出手戟，他威风凛凛的兄长曾经用它丢死一条大汉，流着同样血液的自己想必准头不会太糟。

“等等，我们也许可以和它谈判……”曹丕放弃了刚才的提议，但这次也瞬间被同伴驳回。

“那就保护好你的头！”孙权冷冷地说。

“梧桐君，你总是沉不住气。”曹丕把手移到华丽的剑柄上，那把由于装饰过度，被孙权嘲笑看起来不堪一击的佩剑。

“白露。”
曹丕弯下腰，恭恭敬敬呈上名刺，同时撩起脚跟，巧妙地踢了孙权一脚，孙权把竹片递过去的同时也拧了他的屁股，眼看两人就要翻脸，号称吃掉过九千零六十一个非法入境者的神树大椿却只是嘟囔几句走开了，它肩膀上的槲寄生心有不甘，小红果子睁得油亮，频频回头瞪着这两个可疑的陌生人。

“白露君……真是个短命的名字。”

“祝你活到立秋。”

孙权枕着胳膊躺在苔藓上嘲笑同伴，曹丕靠着孤零零的桃树反唇相讥，身下的整座小丘在五颜六色的云海里缓缓移动，地下偶尔传来沉闷、悠远的鼓声，他们眼下唯一的立锥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