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出你的名字

我给你写过好多信,从2009年开始。

每一封信的开头都会写上“展信安”三个字。明知不会寄给你,但有了这三个字便会让我觉得,像是这信已然在你手中。你眉眼低垂,唇角带笑,认真地读着。

那时候刚上大学,一切都很新鲜,也都很陌生。我每天想你,像是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那里面有你,也有我,只有我们两个。

可现实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我走在校园里,路过操场,有穿黑色运动裤的男孩子走过,微驮着背,很像你;我在宿舍阳台上洗衣服,校园广播响起,放着那首高中时最流行的歌,突然间想起你,泪流满面;我在凌晨四点钟惊醒,悄悄走出宿舍,坐在操场右侧的看台上,看一圈圈晨跑的人们,看太阳的光一点点照亮整个世界,想着她们曾说,你很努力地学习,每天早上5点就起来,总是在晨跑前先到教室背书……

没有了高考的压力,我有了大把时间去肆意想你。我什么事情都想说给你听,什么问题都想去问你该怎么办。可是,你听不到。

所以,我给你写信,几乎每一天都写,像是日记一样。

我把我的近况告诉你,絮絮叨叨地写着今天去了哪里,上了什么课,吃了什么饭,和谁在一起散步,有什么样的开心,或是不开心。我把每一次的不知所措都告知与你,把每一次遇到的问题都问你一遍,想象你所有可能的回答,然后,便找到了答案。

后来,生活渐渐复杂起来,我所处的环境不再是单纯的校园,所见的人也不单是老师和同学。我开始不那么每天都想你了,写给你的信上的日期间隔从几天到几星期,再到几个月。

我还是讲那些零碎的事情,更多是零碎的烦心事。那些苦恼渐渐与你无关,可一旦遇到难过的、坎坷的,我还是想说给你听。想想你,哭一场,生活便又可以继续了。

2018年12月份的时候,我翻开给你写信的本子。发现上一次的信已经是一年前了。最后一页的开头写着,“2017年12月6日。昨晚又梦到你。听说当你频繁地梦到一个人时,他正在另一个地方忘记你……”可事实是,当我频繁地梦到你之后,我渐渐不再想起你。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梦中你的样子,竟是模糊的。我拥有的唯一一张你的照片,只有侧脸。你的样貌,正在被我的记忆一点点抹去,我却无能为力。

去年秋天,不知算是阴差阳错,还是处心积虑,我换了份工作。新的工作地点恰好在你曾经生活过的城市。大学时,我计划过好多次,要来这个城市,要走你走过的路,要看你看过的天空。

一次也没有来过。

我来到这里大半年时间,一次也没有去过你的学校。

我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来了这座城市。它对我并不是很友好。但如果你在,我对它定不会是这样的感观。

其实,我好久没有想起你了。

工会发福利,给了一张消费券,一次性花完。和同事一起去了指定的超市,结账时老板说,差5毛钱,有泡泡糖、棒棒糖、口香糖,随便拿一个吧。

同事拿了两个泡泡糖,我挑了个葡萄味儿的棒棒糖。

我问老板,有没有阿尔卑斯的。

老板说,别找阿尔卑斯了,喜马拉雅也没有,疫情期间,还是吃当地的安全。

我哭笑不得。

当地的棒棒糖没有奶味儿,像是水果糖,甜甜的,有葡萄的味道。

小时候,我对糖没什么喜好,从不像其他小孩子,总闹着要糖吃。长大后却喜欢了。便是从阿尔卑斯棒棒糖开始,每一次不开心了都会买一根给自己,叼在嘴里,像是能汲取力量。起初觉得它甜得齁嗓子,后来喜欢上了那甜味儿,进而开始喜欢所有糖。

我叼着这根葡萄味儿的棒棒糖,想起了你。

爱吃阿尔卑斯棒棒糖的人,从来都是你。

高中的时候,大家都知道你爱吃棒棒糖。有喜欢你的女生,在你生日的时候送你棒棒糖,把阿尔卑斯的每一种口味都集齐了。那一年,你19岁,她送你每种口味19根。

那时,我很羡慕她,那样明目张胆地喜欢你,那么大张旗鼓地送你生日礼物。

那时,我从来不敢这样。可依然有人也很羡慕我。

因为,你说喜欢我。你告诉每一个你认识的人,说你喜欢我。只是从来不曾告诉我。我从旁人的指指点点中知道了你喜欢我。然后,假装不晓得、不在意。后来很多年,我都因当时的假装而懊悔。却只能劝解自己,要过往不究。

我今年30岁。新的工作环境接触到很多人。总有人对我说该找对象了,要为我介绍合适的男孩。我知道不该拒绝,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去接受。像是有种力量掐住了喉咙,强大到我无法抵抗。

年初有一个挺火的电视剧,女主角30岁还没谈过恋爱,依然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许多人讨厌她后期的人设,我却莫名的理解她所有的矫情。她只是想等一场爱情,就像我一直在等你一般执拗。

是啊,学校里很多人都知道你喜欢我,却没有一个人知道我喜欢你更多。

除了我自己。

我相信你知道。喜欢一个人是藏不住的,更瞒不过你喜欢的那个人。你看我时看到我也在看你,眼角眉梢,藏不住喜欢。

我一直以为,你同我一样不够勇敢。后来凡事种种,仿佛突然就明白了,不过是你对我的喜欢没有那么多。

那许多年,从来都是我一个人的梦。

可是,因果不论。直到现在,每当午夜梦醒,我最先想到的依然是你。当5毛钱可以换许多糖时,我还是会不由自主地选择棒棒糖。

就像,我觉得自己应该是放下了的,却还是从未在人前说出过你的名字。

来自公众号【包几的小糖果铺子】-【树洞先生】-林慕《我说不出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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