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尘落回土地,斜晖收进夕阳,鸟儿们归家,弄堂里清脆的童声互相告别。
客厅里热热闹闹的白炽灯,巨大广告牌上耀眼的霓虹灯,卧室里温柔的台灯,一盏一盏地熄灭。
“晚安。”“安。”“我爱你。”“我也爱你。”终于归于沉寂。
路灯听着这些声音,看着这样的场景,觉得自己是孤独的。
它喜欢抬着头看着天上的星星,因为它们和自己一样,为某一块地方,某一个世界照明。
它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了意识,听着对面楼层上放着的童话故事,好像有那么一点点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它不知道何时才能像故事里的美人鱼拥有一双腿,亦或是像快乐王子一样永远寸步难移。
它想:“就这样吧。”
被动地、不由自主地、不能移动地观察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所有路过的人,是它每天都要干的事儿。
有那么一天,它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阳台上,就在自己的斜上方,像一片纸一样轻飘飘地落了下来,她的身后响起的是一个男人后悔莫及的大喊。
第二天,来了很多响着声音的车子,又过了很多天,那一家的楼下搭起了灵堂。
它看着瘦下来的男人,心里有一些不理解。“为什么人类总是这样,越爱越要伤害,甚至逼上绝路?”
纵然路灯的心里有很多疑问,时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流逝。
不过半年工夫,人们已经忘记了。
路灯在某天晚上看见男人坐在女人落下来的地方,它把灯光微微地调暗了些,直到他离开。
有那么一天,它看见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步履歪歪斜斜走到它身边,眼角的妆有些花了,眼线晕染开来。
她走到它的身边,顺势坐到了地上,竟然和路灯一样,看起天空来。
她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悲伤,但路灯看到过白天的她,总是昂首阔步地走在路上,风情万种地向所有人打着招呼。
哦,忘了说,街角卖西瓜的李大爷曾经扇着扇子,面露不屑地说她是个婊子。
路灯低着眼睛看坐在地上的女子,发现她也不过是一个刚二十出头的姑娘。它把头低下来,尽可能地照耀她身边的那一小块地方,直到她离开。
它还见过背着书包,戴着酒瓶底儿似得眼镜的女生,瘦小的身体被包裹在宽大的校服里,蹲在地上喂一只黄色狸猫。
喂着喂着,女生突然抽泣起来,肩上的书包带子滑落了下来,东西散了一地。路灯看见地上有一张纸,上面打着鲜红的分数,60分。
它困惑不安地看着女孩把东西匆匆地收起来,擦干脸上的泪进了家门。过了一会儿,女孩跑了出来,脸上多了一个巴掌印,一屁股坐在了路灯的旁边,开始抽泣起来。
路灯尽力挺直着自己的身子,来支撑女生的肩膀,直到她离开。
它还见过两个男人,一高一矮,一个温和一个阳光,他们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相互依偎,在小厨房里烹饪。
它虽然不太明白为什么同样性别的人会走到一起,但它也觉得没什么。
人总是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们无法改变和打扰。
路灯喜欢看他们温馨简单的日常生活,虽然很多时候被街坊邻居的白眼和唾沫打断。它以为他们会一直一直这样下去。
有一天,一对中年夫妇找上了他们家的门,劈头盖脸的责骂,崩溃似的哭声,苦口婆心的劝解,持续到了深夜。路灯看见半夜里,一个影子裹紧身上的衣服,跑着离开了这里。
暗夜里有压抑的抽泣声。
从此小厨房的影子少了一个,路灯总是高高的抬着头,望向远方的路,但是影子没再回来。
路灯现在在哪儿呢?我也不太清楚了,但是它应该还在地球上的某个角落发着光,看着各种各样的故事。
或者它已经获得了双腿也不一定呢。
我只记得啊,路灯说过一句话,它是这样说的:
“路过了那么多人的人生,亦或者被很多人路过,人世间那么多不幸与苦难,但每个人都似乎在努力爱上这个世界,所以,千万不要放弃。”
The end
文/林厌七(江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