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堂屋门前,左首边有一棵葱茏的石榴树。
不知道有多少年头了,粗壮的枝条自下而上形一个不规则的圆球形。 每年春天到来的时候,石榴树柔软的枝条开始变绿,发出一簇簇油绿鲜嫩的叶片。在春风里轻轻摇曳。
一天天,石榴树慢慢抽出许多新的枝条,叶片也渐渐舒展开来。像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隐约现出一个女人的绝代风华来。
天气暖和起来了,不知不觉中,小小的花蕾爬上了石榴树的新枝,红艳艳的惹人喜爱。花蕾由豆粒般大小,无法查觉地膨胀着……
童年的我也像个花蕾,慢慢长大。在外婆家的院子里跑过来奔过去;去抓那些蹦蹦跳跳鬼机灵的兔子,玩舅舅遗弃的木制手枪,偷窥窗台鸡笼里的母鸡生蛋,害得黄母鸡警惕地对着我咯咯叫个不停。
小麦快要成熟的季节,天气越来越热了。布谷鸟声声叫着,黄鹂也在高高绿叶丛中探出机灵的小脑袋。
美丽的石榴花终于开了,红艳欲滴的花朵一团团一簇簇,大大小小缀满枝头;满树红花翠叶煞是好看!细腰长颈,灵巧强悍的黄锋,和壮硕浑圆,笨拙的土蜂率先到来,在花叶间嗡嗡的窜来飞去。时尔会有一两只白色的粉蝶翩然而来,做一会时装表演,然后扭扭身腰,又翩然而去。
外公又要开始忙碌了,割麦,打场,使唤牲口。村外的麦田和打麦场上是一片繁忙的景象。我则成了小通讯员,每当厨房里的炊烟渐渐散去;外婆则会吩咐我到村外的打麦场去,喊“唷哟!唷哟!”使唤牲口的外公回家吃饭。
院子里的石榴花静静地开着,没有人打扰它,它也不打扰别人。
满地麦茬的田里又种上了玉米,大豆,红薯等秋作物。 石榴花逐渐凋谢,地上一片斑驳的红艳。椭圆的小石榴脱去裙衣,终于露出真面目。
小小的我开始站在石榴树下,等啊,等啊,盼啊,盼啊…… 有时候,实在忍不住想摸一摸,刚爬上凳子,就被外婆发现了。慈祥的她会劝我:“阿兴,不要急,有你吃的时候!”我会咕呶着嘴理怨:“它怎么还不熟呢?”
等着,等着,就渐渐的忘了。 直到某一天发现有些硕大的石榴裂开嘴了,就又追在外婆身后,不停地问,外婆,现在能不能吃啊? 外婆则依然不紧不慢地说:“现在还不行,是酸的!”
不甘心的我站在石榴树下,仰望着沉甸甸挂在枝头,一个个开心鬼一样裂着嘴笑的石榴;我怀疑外婆骗我,但生性老实的我从不敢越雷池半步。
就这样等啊,盼啊!又渐渐忘却了。
直到有一天夜晚,陷入睡梦中我,嘴里被塞进几粒凉凉的石榴籽;下意识的一咬,甜甜的,酸酸的……
如今年届不惑。每当看到葱笼翠绿的石榴树,吃到酸甜的石榴;眼前就会浮现我那慈祥的,永远是面带笑容的小脚外婆。
疾病的折磨,婚姻,生活的坎坷艰难使我一次又一次陷入困境。在困境中,夜不能寐时,总会想起外婆,想起她温暖慈祥的笑容。
在那数百公里外的乡村,一抷黄土下的外婆已静静安然沉睡。老人家的坟前业已是青草萋萋。
人人如斯,人生如斯,感叹何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