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来了，北方的小伙伴们在暖气房里拉着仇恨，放言“热得难受”；南方的小朋友们在屋里头瑟瑟发抖，哆嗦“冻成狗了”。我，一个北方人，在南方的小屋里头裹着棉被蜷成一个球，开始了一年一度的忆苦思甜。

1997年，我12岁，离开家开始在镇上初中住校。每个月，我们先自己在学校报下个月的饭量，比如我一日三餐是2两，4两，4两。2两是半个馒头，4两是一个馒头。定好以后就把一个月的总粮票交给老师，剩下一个月就完全按照这个标准领饭吃，少了挨饿，多了扔掉。粮票是用自家的麦子换的，那时候不定期地总会有家长到学校送麦子给孩子换粮票，每到这个时候我会经常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手里的油条、苹果等爸妈捎带来的。爸爸也经常去学校换粮票，但我从没在学校见过他。除了交粮票，每个月还要交10元钱的菜钱，现在的孩子们都想不到一个月10块钱的伙食费是什么样的。我来告诉你们，一年四季都是白菜汤。学校厨房里有两口大锅，师傅们把白菜剁吧剁吧就扔进锅里去煮，出锅前淋上一层猪油偶见几片肥肉，那个汤看上去就是油乎乎的。

每个班级的住校生分成几个小组，一个小组一般10人左右，每个小组在食堂里有一张圆桌子，所有的饭盒就在桌上围一圈，长年放在那。每个组安排值日生，负责一日三餐的打饭，分菜，饭盆的清洗，以及用剩饭剩菜喂猪，两个人一天，10个人正好一周。值日生虽然辛苦，干得活脏，但可以决定一天整个小组每个人的伙食，虽然只是几片肥肉。另外，大家都希望自己能够被安排星期三值日，因为那天是土豆汤，土豆还是受欢迎一些。关于值日分餐产生的各种鸡飞狗跳，我们回头再摆。今天还是想说一说冬天的宿舍。

学校有两排宿舍，一排8间房。前面一排是男生宿舍，后面一排是女生宿舍，厕所在男生宿舍的一头上，也是操场角落。每一排宿舍的一头上有一个水泥打的四四方方的洗衣槽，一个水龙头。这是全校住校生洗漱的地方，也是每天早晚战斗最凶的地方。

每天晚上10点，下自习铃一响，我们就像苍蝇一样地冲了出来，奔赴宿舍开门，拿盆，打水，一气呵成，稍晚一步只有两个后果，要么忍着脏臭不洗，要么从别人手里夺水。那时候我们总是羡慕靠近宿舍区的班级，他们路途近，跑程短，抢在先。我们这些班级离得远，跑得慢的孩子就要琢磨招数：其一，勾兑那些近的班级同学，让她们多打一些水，我们直接到她们盆里舀水刷牙、洗脸；其二，早上或者中午偷偷地去开宿舍门，提前打水，放在床铺下。当然，这两个招数也有风险，招数一的风险是脸盆只有那么大，舀的人多了就不够了，主人家就不愿意了；招数二的风险是学校规定除了休息时间不允许擅自开宿舍门，一旦被抓就要全校通报批评。总之，那四年我们为了抢水洗脸这事，跟老师们斗智斗勇，随时打游击。检查松，我们进；检查紧，我们退。如此反复，再反复。

夏天还好，冬天更恼火。北方的冬天，自来水冰冰凉，洗脸刷牙都是靠钢铁一般的意志力进行的。赶上自来水管被冻住的时候，我们只能在雪地里捞一捧雪搓把脸，牙就算了。其实，学校里面有一口井，大家都知道井水冬暖夏凉，冬天我们都恨不得去打井水用。可是打井水是个体力活，也是个技术活，一般人干不了，尤其是女生基本没戏。用井水洗漱是漂亮女生的权利，我跟这事没发生任何关系。

洗了脸，刷了牙，可以松一口气么？错了，大错特错，还有一关更需要提前做心理建设，那就是进被窝。进被窝，在瑟瑟冬日，这是多么温暖的词汇，多么向往的动作。可对我们来说，这是又一道考验。我们宿舍是大通铺，每个人一床铺盖，排排列。寒夜里，宿舍四面透风，阴冷潮湿，整个铺盖冰凉刺骨。每一次，我都是穿着衣服，咬着牙，抱着“横竖这一下”的念头钻进被窝里。进了被窝，就把自己蜷成一团，能蜷多小蜷多小，恨不得变成一只蜗牛。慢慢地适应了被窝里的温度，腿一点点地打开，伸展，腰一点点地伸直，头渐渐地露出来了。现在才开始脱衣服，外裤、毛裤脱掉，袜子脱掉，毛衣脱掉。身上的温度刹那间散了，这时候又得把自己蜷起来，这次就再也不伸展了。一宿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整个被窝里只有身体蜷缩的地方是暖的，其他地方都冰冰凉。一直等到起床铃响，三下五除二地在被窝里把衣服穿好，迅速掀开被子跑出来，一刻容不得我们留恋。

大学毕业来了成都，本以为南方的冬天温暖宜人，结果发现地理书上是骗人的。我仍然在被窝里蜷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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