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畔,春意料峭,荡漾着北国早春的盎然气息,江水旁边,柳树的柔枝轻盈地抚摸着水面,松树在墨绿中透着春意,零星地点缀着缕缕鹅黄,嫩绿的颜色油油地散发着春天的气息。小鸟在林间呢喃,像情侣般窃窃私语,木子和文夕就在这时双双骑车去了江边。
她和他是在大学相遇的,那时她大一,他大三,他们是老乡,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俩都长在水乡,一见到木子,就会想起沈从文的小说《边城》里的翠翠,善良多情,又妩媚动人。
文夕虽然不是典型的江南男孩的清秀儒雅,但个子挺拔,也是文学苑一大才子,他俩关系一直都特别好,她和他家离得也非常近,木子曾以老乡的身份带文夕去过她家,他的父母对文夕的印象也不错,也许正是这一点,更拉近了他们的距离,经过两年的酝酿,到木子大三的时候,当松花江畔的桃花开的漫山遍野,开得最烂漫,最放肆的时候,他们的爱情也就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了,他们相爱了。
有人说爱情像喝蜜,其实,爱情是一剂迷魂汤,也是一剂断魂药,只要喝下它,就会让人失去应有的理智和正常人应该有的判断。
在月光明媚,树叶婆娑的一个晚上,他吻了她,也许,人都是装不下太多的甜蜜幸福的动物,就像人体得了糖尿病一样,到了一定的程度,是容不下一点糖分的,这个时候,剩下的只有让人难以忍受的痛楚和让人难以忍受的折磨。
木子被幸福冲昏了头脑,在不正确的时间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她把自己恋爱的事在电话里告诉了她的父母,想让父母分享她的快乐,可是木子哪里能想到,她一生的厄运就从此开始了。
从此电话的那端,带给她的是无穷无尽的威逼和利诱,父亲的暴跳如雷,母亲的婉言相劝,姐姐的威逼利诱。没有一个是站在她这边的,她只有文夕了,可是,她是个从来都由父母来决定自己命运的乖乖女,从来都是对父母千依百顺的女孩,从来想都没想过敢对抗父亲的女儿,从来自己的什么事都不会自己做主的女孩,她从来都觉得听从父母的话都是天经地义的。
可这次,木子实在搞不懂,她觉得她没有做错事。但在父母,姐姐的压力下,她天天背着一副磨盘生活,走到那里背到那里,背到那里,那里就压到她喘不过气来。她就像拔河绳子中间的界标,一端是自己从小言听计从,敬佩景仰的父亲,爱戴有加的母亲,友爱知心的姐姐;一端是相亲相爱,难舍难分地男友,哪一端对她来说都是那样的沉重、那么的难以抗拒。
木子觉得自己即如用绳子吊着悬在半空在风雨中摇摆不定的口袋;她亦如夹缝中生长的小草,两边的岩石都在挤兑她,使她缺氧,喘不过气来,她完全地被两股势力相当的力量僵直地积压在夹壁里。
她有时又觉得自己还是大海上迷失方向的一叶扁舟,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海水和遥远的海岸。
木子夜夜地失眠,夜夜地流泪。她始终不明白父母为何如此的反对她的恋情,他俩还只是在恋爱,还未达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上次她带他回家的时候,父母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的吗?父母却说,H市离家L市太远,父母不允许爱女远走高飞,再者,男方家兄弟姊妹太多,家庭条件也不好,虽说当时认为他好,那是因为他作为老乡照顾了女儿。
文夕对她说:“如果你的父母只是嫌我工作太远,那么我可以辞去在工作考研回到L市去,可以离她的父母近点,同时也好照顾自己的父母。”
木子把这个想法告诉了父母,可是父母说:“这只是他的缓兵之计,等他把她骗到手了,等到木已成舟,生米煮成熟饭了,那时也就晚了。”父母更加紧了对她的攻势。电话的那头一天一个电话的威逼和利诱。
H市的桃花早就不见了踪影,只有瑟瑟的秋风在肆意的扫荡着树上有些枯黄的树叶,叶子在凛冽的寒风中沙沙作响,在空中努力挣扎着转圈,不愿意脱离枝头,可是最终也只得停任命运的捉弄。
她知道,以她的力量,要想对抗她的父母几乎是用头去撞铁墙,用鸡蛋去碰石头,而父母这面铁壁,姐姐这块石头足可以把木子的梦击得粉碎。
同寝的三个同学都认为文夕是一个好男人,都帮木子出谋划策,让木子先答应父母的要求,然后在与文夕好好相处,如果说两人真的到了非你不娶,非他不嫁的地步再与父母摊牌不迟。可她从来就不会说谎,从来就没有过自己的事自己做主的意识,更何况反对的是她一向奉为神圣的父母。
一段时间之后,她晚上睡觉开始盗汗,身材一天比一天的苗条,她开始竟因为自己的苗条而有些兴奋,可是后来,盗汗越来越严重,身体开始发虚,开始出现持续低烧的状况,文夕带她到市最有名的医院去看过,但是医生说只是脑神经有点痉挛,吃点药,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大三期末考试之前,文夕带木子到吉林去看树挂(又叫雾凇),当时是住在文夕的一个同学的寝室里,他和她住在一屋,她睡床,而他睡沙发,两人井水不犯河水的住了一夜,,木子一想起这事就禁不住地感慨,后来当她告知自己最好的闺中好友的时候,好友竟然说:“早知道你后来嫁给那个恶棍,还不如把你给了文夕。”
木子也常常地想,如果那时他们真的发生了男女关系,又会怎样呢?会不会还真的成全了他们,也许也就没有了以后的重重苦难。
可就是那次去吉林回来之后,她发低烧的次数一次比一次严重,而且一次比一次时间长,开始同寝的好友只是带她到校医院去看病,但到了期末考试,同学们都忙于复习,而她的病一天比一天的严重了,有时文夕也过来带她去医院,可是他毕竟有工作,不能总是照顾木子,同寝的好友也总是要上课,有时也只能让她自己呆在寝室里。再后来,她的高烧也发得狠起来,而且,同寝的好友无论怎样的劝说,她都不去医院,她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最后,只得打电话把文夕叫来,文夕就把她带走了,等她再回寝的时候,她看起来神情似乎很正常,但是期末考试的第二天,她彻底地倒了,高烧不止,不但不能参加考试,连走路都成了问题,而且她预定的回家的火车票马上就到期了。
文夕毫不犹豫地承担起了送她回家的责任,春节前,正是公司最忙的时候,当他去给公司的领导请假的时候,公司的经理顿时火冒三丈,甩出一句话:“你可以走,走了就不用回这个单位了。”他义无反顾地毅然决然地走了,退了硬座票,换了两张软卧票把她送回了L市的家。
冬天的H市是那么的冷冷清清,树们都脱光了衣服赤裸裸的站在寒冷的冰雪里,只有松树还在艰难的对抗着严寒,江面已经冰冻成了一块透明的雪糕,只有难得见到的乌鸦在点缀着茫茫的一片雪地。
下车的时候,木子的神志还是清醒的,回到家也还能同父母谈话,可是到了晚上,她突然地昏迷了过去,这一昏迷就是半个月,植物人一样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没有痛苦也没有悲伤,好像一生中的痛苦和悲伤都已经用完了,惟有这样,她才能真正的得到安宁。她躺在床上,是那么的乖巧,像一个熟睡的婴儿。
文夕一直留在木子的身边同她的父母一起照顾她,即使这样,文夕也一直未能取得木子父母的认同,她的父母对他总是爱答不理的,也不承认他俩的恋爱关系,当着别人的脸从来都介绍说他是她的师兄,而且即使她昏迷不醒,也从来不让文夕跟她单独地呆在一起。
但文夕还是留了下来,他已不在乎他的父母的态度,他每天给她喂饭喂汤,天天看着她吃药打针,虽然她什么也不知道了,天天只是昏睡,在那个时候,他觉得痛不欲生,觉得是他害了她,他只希望她能好起来,只要木子以后能快乐,让他放弃木子也在所不惜。
等她苏醒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什么也不会说,不会做了,连走路都成了问题。医生说:她患的是脑膜炎,是因为长期的焦虑、郁郁所致,脑部受到很大的刺激,需要很长时间的医治和恢复。而且,还悄悄地告诉她的父母说:“她即使病好了,也不可能再像以前了,她可能会留下后遗症的,智力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木子的父母这时才意识到医生这话的分量,为此事他们商量了很久,最后只告诉文夕,木子的病情很严重,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恢复正常了,而且还告诉文夕,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觉得文夕是真心爱他们的女儿,以后他们的事就自己作主吧。后来让文夕先回H市工作,他们的事以后再说。
文夕带着痛苦,负疚而自责的心情沉重的地离开了L市。
文夕回到H市,公司经理倒是没有难为他,当经理知道了他的真实情况后很同情他,而且还受了感动,还给他放了一天的假,让他好好休息休息。自从他回到H市
以后,他除了工作,也就一心用在打电话上了,可是木子已经记不得他了,他也就每天只能给他的父母打电话询问病情,母子的父母倒是不厌其烦得给他汇报木子的病情,并说她们做父母的会照顾好自己的女儿的,让他一定在工作上好好努力。他们会交给他一个好的女孩。
文夕想木子的时候,他就到学校她所在的寝室去看其他的三个室友,仿佛她们身上有着木子的影子,从他们对木子的谈论中得到一丝的安慰,可是时间一长,他也就只能把这刻骨铭心的爱深深地埋在了心里。除了每天拼命的工作,他开始积极地复习,准备考研回到L市,文夕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
初春的H市还是冬天的模样,经受了一冬的煎熬之后,整个的显得无精打采,一脸的沧桑忧郁,但毕竟已到了早春,冰块下面已有暗流在静静的流动,只是不像夏天那么顺畅,此时还常常发出呜咽之声……
半年以后,她仍然没有回校,她仍在家乡的医院里呆着,只有她的父亲来过一次学校,来给她办理退学手续,同寝的好友本来想见见她的父亲,可是她的父亲谁也没见,悄悄地办完手续,就回去了,连文夕也没有见。
整整一年之后她才回校了,但已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完全没有了当年清秀灵巧的模样,让大家不能接受的早已是面目全非,木子变得又黑又胖,而且目光呆滞,还经常无缘无故的傻笑,特别爱干净的木子如今连衣服脏了也不知道换,室友逼着她换,她就说:“你真讨厌。”而且一句话觉得不对就动手打室友,似乎已不知道世上还有别人的存在。
室友对她都很照顾,毕竟是多年来的好友,文夕来看过她几次,也请寝室的人吃过几次饭,可是人们都能看得出来,他们是不可能再谈恋爱再结婚了,木子对文夕已经没有任何的感情可言,当室友们当着木子提起文夕的时候,她总是毫无表情,而且还不让大家提,说她已不记得这些事了。她毕业以后回了L市,通过父亲的关系进了一所学校,当初单位不了解情况,还让她教书,后来真相大白,校领导出于同情,让她看宿舍,也算是给她吃口闲饭。
H市的杨柳又青了,还在妩媚地拍打着水面,满山的桃花人在肆无忌惮的开放流淌……
两年后,在父母的极力张罗下,木子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小区医生,据说她父母给了不少的嫁妆,可是结婚以后,那个男人嫌弃她,总是骂她打她,最后半夜三更把她撵出了家门。
当时木子已经怀上了一对双胞胎女儿,离婚之后只好做了流产。
可是,她当年连她最好的室友也不知道她过得如此痛苦,每次打电话的时候,她的母亲都说她过得很好很好。离婚以后,她才在电话中哭着告诉了她们,电话的那头是无尽的无声的呜咽和哭泣……
两年之后,她又再嫁,现在的丈夫人憨厚善良,对她也很好,如今她已有一个孩儿,她把孩子看成掌中之宝,上班时也都带总是带着她,她的精神状况也越来越好,如今几乎和正常人一般。爱让她慢慢的恢复了正常的生活。
文夕在木子再婚一年之后,知道她有了一个幸福的家和一个可爱的女儿之后,他才恋爱结了婚。
说不尽的沧桑与悲凉,幸好有个好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