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十年没有拔过刀了，纵使我一世斩妖除魔，却又如何，却又如何啊！半夏一撩衣襟，拿起降魔刀，寒光闪闪，冲着降魔塔劈将下去。山上暴雨雷声霎时而止，十年前的种种又浮上心头。
“师兄，师兄，我中午要吃半江沉月、素炒什锦，对了还有桂花藕。”半夏一边抱住伙房师兄的大腿，一边伸着小手指着锅里，两眼放光。
“好了，听话，先去把师傅留的经文背完，一会儿挨罚了，什么都吃不上”半夏顿时泄了气，乖乖的站在殿前背起了《心经》，“色不异空，空不异色，笋炒百合，清热泻火”。
禅堂内的了明方丈笑着摇了摇头，半夏是他四年前在后山前拾到的，那日了明在坐禅，总觉耳边有婴儿啼哭，心中烦乱，便走出禅房。
远望后山有彩云聚集，便寻了过去，看见降魔塔前有一个襁褓。上面的彩云为它遮住阳光，里面是一个瓷玉般娃娃，手中攥着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冲着了明咯咯直笑。
02
降妖除魔之法众多，有人以咒文入道，有人以法器入道，而半夏从小便常拿一把刀在镇妖塔外砍来砍去，还时不时拿不稳直晃，大喊着惩恶扬善，斩妖除魔。叨叨念念着自己胡乱记的经文。
“小和尚不要再念了，天天在塔前念经，好吵的。”轻灵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是谁，是谁在说话？”
“我是你面前的镇妖灯啊！”
小和尚抬起头，看见一个女娃站在灯前，月白的裙子，峨眉淡扫，双手插着腰，看着正在四处寻找声音的他。
“小和尚，念经修行是好事，但是也不能打扰人休息，为了惩罚你，明早送一捧山上的玉兰花给我。”
小和尚挠了挠头，对着突如其来的一切还有些摸不清头脑，忽然清风一阵，哪里还有什么人，只剩下若有若无的香气。
第二天灯前摆满了玉兰花，灯里仿佛传出笑声，末了说了一句“傻瓜。”
日子就这么过着，半夏每天来塔前练刀，念经，每天摆好玉兰花。他不知道塔中的人早已爱上他。她想要化成人形，一辈子跟着他。
一日师傅把半夏叫到禅堂，“徒儿，转眼你也到了下山历练的时候了，人与魔只在一念之间，有时你只求问心无愧即可。”半夏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拜别师傅，转身下山了。
半夏刚刚迈出山门，山后降魔塔的镇妖灯便裂开了几道难以察觉的缝隙。
了明叹了一声，“此乃命中劫数，望我佛保佑徒儿度过此劫”。
03
“卖花咯，卖花咯，小师傅，买捧玉兰花吧，送给心上人”，半夏驻足，寻声望去。
一双玉腕环着一大捧淡粉玉兰花，女子面如姣月，眉间隐约一颗朱砂痣。“怎么样，小师傅，漂亮么？”
半夏看呆了，恍惚间回答到，“嗯，漂亮”。
“是花漂亮，还是我漂亮？买一捧送给心上人吧”。
未经世事的半夏不知怎么回应，便支吾道“你都知道我是小师傅，和尚哪来的心上人，再说这些花，我们后山多得是，才不稀奇”。
正要转身，只见月白的裙子随风摆了几摆，香气撞了半夏满怀，对方绕到他身前，挡住了去路。
“谁说出家人不能有心上人，我可知道你们山上有个痴情的和尚”。女子眼睛调皮的眨了眨。
“佛门圣地，不可妄语，你……”一阵凉意从唇间传来，女子的手指轻轻放在了上面。未说出的话，将半夏脸憋的通红。
“我可不想听你念经，我叫琉璃，是个卖花女，无家可依，初来乍到，不如一路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半夏看着琉璃澄澈的眼睛，心仿佛融化了，这味道，这眼神，那么似曾相识，却怎么都记不起来。
04
这几日，半夏时常陪着琉璃上山采花，卖完花，两人便在街上走走停停，看着人来人往，听着满街叫卖，抬头便是湛蓝的天和偶尔掠过的飞鸟。
“别看了，我们快回去吧，说好了今天给你做最爱吃的半江沉月”，琉璃话还未说完。人群里有人喊道“死人了，死人了，算上张员外和常知县的儿子，这是这个月第三个了”。
半夏扒开人群，看见死者脸色乌青，干枯如柴，“这是妖邪作祟，快拿着我的戒牒，去凌泉寺报信”。琉璃拽了拽半夏的衣角，将他带离了人群。没人注意到，尸体的衣角压住了一朵干枯的玉兰花。
“对了，前日收到师兄传书，降魔塔有倾倒之势，今日又有妖邪作祟，你一定要和我寸步不离”。半夏脸色露出一抹凝重。
05
“傻瓜，放心吧，到时候还说不定谁保护谁呢”。话音刚落，天边云墨翻滚，风将尘土卷的漫天都是，倏地大雨倾盆。半夏撑起衣服让琉璃躲进去。
雷声在两人头上滚滚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炸落下来。
“妖孽，前日被你侥幸逃脱，不想你竟然吸取精气保持人形，今日定将你拘回镇妖灯内”。不知何时山上的众师兄们一字列摆开来，围住两人的去路。
“师兄，琉璃只是个普通的女孩不是什么妖物，这其中是不是有何误会啊”，半夏紧紧的将琉璃护在身后。
“傻师弟，她就是降妖塔内的灯芯，前几日你下山之后便逃出塔外，灯芯脱逃，百妖骚动。师傅为镇守百妖，已身受重伤，她若再不被擒回塔内后果不堪设想啊。”
半夏顿时呆住了，“你可还记得，我每天在塔前念的那些话，我为降妖除魔而生，却从未想过第一个遇到的人却是你。自古人魔不两立，你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半夏抽出降魔刀，琉璃倒在了他怀里，雨声小了，雷声弱了，琉璃低声念了一句，我是妖但是我也想陪爱着的人啊，想听你念念叨叨斩妖除魔，想从塔中走出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想让你送我一捧……，未等说完琉璃化作青烟，钻进了半夏胸前的珠子。
经藏三千洗不清今生罪过，满天神佛无一能度我心魔，护不了心爱之人，我求这佛法何用。半夏失魂落魄的走回山上，将珠子放回镇妖灯中。
镇妖灯上的光时隐时现，妖塔里重回宁静，半夏知道琉璃终究还是被困在这里。他回到了师傅的禅房，师傅苍老的声音再次想起，“下山前对我对你说人魔只在一念之间，你只求问心无愧即可。你降妖问心无愧，爱她亦问心无愧。师傅老了，这镇守妖塔的重任就交给你了。十年之后，你若是能劈开妖塔，百妖自然灰飞烟灭，镇妖灯便也可自由了。降魔用的是心，而不是手中的刀。”
十年过去了，这山后的花开了又落，半夏放下了手中的刀，每天依旧去镇妖塔前念经，镇妖灯的光越来越亮，百妖渐渐的被这经声感化，半夏知道他快成功了。
又是和当年一样的暴雨雷霆，半夏一撩衣襟，拿起降魔刀，寒光闪闪，冲着降魔塔劈将下去，山上暴雨雷声霎时而止。灯光乍现，百妖尽灭，一朵玉兰花出现在灯芯上。
“小师傅，买捧花送给喜欢的人吧！”
“出家人，哪有什么喜欢的人，算了，看你也不容易我就买下啦。”
“不是说没有喜欢的人么，那送给谁啊。”
“出家人从来没有喜欢的人，只有心上人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