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给你狗粮,却撒了一地砒霜

有人说:故事的开头总是这样,适逢其会,猝不及防;故事的结局总是这样,花开两朵,天各一方。然而,有的故事,你既猜不中开头,也猜不中结局,因为,你就是故事里的女主角,痴迷是罪,你在醉里癫厥。王尔德说,与人生相比,戏剧更加真实。


要从什么时候开始说起呢?


是他骑着自行车驮着你在小径上飞驰的夜晚吗?头顶星空辽阔,银河横亘天幕,他吹着口哨,你哼着歌,“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他扭过头回来看你,月光下,他的眼睛和牙齿闪闪发光,你心里欢喜得忍不住轻轻叹息。那时候,你们17岁,17岁的夏天没有雨季,你们的无言里却有共同的期许。


是你在体育课上跳木马时摔了个狗啃泥,所有的同学都在哈哈大笑,他却默不作声走过去,伸手把你扶起来的夏日午后吗?那天黄昏,你低着头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心沮丧得像梅雨天屋檐下的青苔。

他帮你整理好书包,轻声对你说,我们去河边看晚霞吧,你吃惊地抬起头,然后鬼使神差地跟在他身后,你们走到校园后的河边,看天空被嫣红的火焰点燃,你的心也一点点变得轻松。

那时候,你们16岁,16岁的天空旖旎浪漫,开始成熟的生命梦想缤纷,有什么东西在你的心里一点点萌芽,就像种子要破土而出。


是他摊开手心,把几颗滑溜溜粘乎乎的酒枣献宝似的送到你的面前,而你却夸张地皱着眉头瘪着嘴直摇头的时候吗?他对你不能欣赏妈妈精心制作的甘甜浓郁表示遗憾,你却打心眼儿里鄙视他的老土。

那时候,你们15岁,就像歌儿里唱的一样,天总是很蓝,日子总过得太慢,年轻的日子忙着像芝麻开花一样用力生长,每挣脱一层旧壳,都觉得世界又广阔几分。


还是他站40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看你,绿着一张脸,站在你的面前摇摇欲坠的秋日黄昏?你红着脸对闺蜜的男朋友说,这是我同学,能不能让他住在你们宿舍?闺蜜男朋友拖着长长的尾音,拖出来一个意味深长的哦字,闺蜜看着你意味深长地笑。那时候,你们19岁,他对你说,安安,你知道吗?我喜欢你。

那时候,人们只说喜欢,不说爱。喜欢,喜欢,你反复地在心里咀嚼这两个字,像咀嚼一枚青橄榄,这两个字是多么轻啊,轻得像一片羽毛,在你的心上拂过,你的心却像一汪春水,漾啊漾地再也无法平静。


春天在秋天的心上留下一个吻,慢慢凝结成一颗爱情果实。


还是你20岁生日那天,宿管大爷按响呼叫器,用浓浓的陕北方言叫道,幺幺死,安暗,点花!你从上铺跳下来,着急忙慌地竟然崴了脚。

你像只蛤蟆一样单脚跳着,跳到百米开外的宿管大爷跟前,上气不接下气地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刘德华的歌声,“我愿陪着你分享这一生的梦,我愿伴着你分担这一生的痛,不用海誓山盟,不怕暴雨狂风,只要能陪着你走......”

你静静地听歌,心中波涛汹涌,夏天的太阳明亮热烈,在你的脸上留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你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期冀,却不会想到,有些痛谁也无法分担,甚至那些痛,本身就来自口口声声说要与你分担的人。

大众情人的歌唱完了,他在电话里说,安安,我申请到了交换生的名额,下个学期开始,我们就能在一个城市了,你等着我。

你的耳朵嗡嗡响,像有千百只小蜜蜂在飞,胸膛里涨满了喜悦,满得想要往外溢,你轻声说,好,我等着你。


还是22岁那年的寒假,他来找你一起回家,半夜1点,火车停在Z市,中转的车要到天亮才有,你们被热情的老板娘拉到车站边的小旅馆,烫着大波浪的老板娘笑起来,猩红的嘴唇像一个山洞,她根本不要什么身份证,就给你们开了一个房间。

他对你说,你睡吧,我守着你。你沉沉地睡去,早晨醒来,看到他歪着头靠在椅子上打盹,朝阳打在他饱满的额头上,他的唇边冒出一圈青青的胡茬,你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却红着脸停在了半空中,你惊觉,不知几时,你们已经长大了。

那个寒假,你去他家找他,你们坐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你说好安静啊,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的农村老家。他从你头发上拈下一片红色的鞭炮纸,笑你是个迷糊虫,你跳起来去捶他,却不知怎么滚到了一起。

暗沉沉的窗外,洋洋洒洒飘起了雪花,那个下午,你从女孩儿变成了女人,他从男孩儿变成了男人。

从窗户望出去,是一棵大树,光秃秃的。他们家的窗帘是两层的,一层薄纱,一层厚绒布,薄纱上踏着暗花,绒布的颜色这么看绿,那么看又紫了。有时候,一瞬就是一辈子,那个黄昏,你懂得了什么叫地老天荒。


女人的青春总是太短暂,故事讲着讲着不小心就按了快进键,后来,你不顾妈妈的苦苦劝阻,辞掉医院的工作,穿过大半个中国投入他的怀抱。

火车轰隆隆的行驶,妈妈的话在耳边嗡嗡地响,女人一定要有个稳定的工作,男人靠不住的。你斩钉截铁把妈妈怼回去,他跟别的男人不一样。

你那时那么年轻,你怎么会知道,每个人的内心世界,都是俄罗斯套娃的模样,每个人都有一层一层的真相,每一层都是真实的,但每一层都不一样。一个个体的复杂程度,就好比是套娃的层数,复杂的人是那些有着更多层真相的人。


你第一次从他的手机上看到陌生女孩儿发来的调情短信时,你把手机摔得粉碎,那是你送给他的圣诞节礼物,你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了一对情侣手机,你的是白色的,他的是黑色的,他笑说,黑白无常啊。

你的肚子抽了一下,是宝宝在抗议吗?

无常,人生原本无常,世事总是难料。

王尔德的童话故事《快乐王子》里,一只燕子开始爱上一只芦苇,觉得芦苇好美啊,他写道:这个燕子围绕在芦苇身边,用翅膀轻轻的拍打水面。他说这是他爱一个人的方式。

然后,只过了一个夏天,他就不爱这只芦苇了,燕子的内心活动是:我的妻子应该像我一样是一个热爱旅行的人。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能爱多久?

你对自己说,所谓心事,不过是不如己意,那就是我执,执著于自己描画的理想,一有落差,即生烦恼。

你试着破除我执,降低期翼,可是无论如何,你看到的总是你自己。死在路上的甲虫,它是像你一样为了生存而奋斗的生命,像你一样喜欢太阳,像你一样懂得害怕和痛苦,现在,它却成了腐烂的肌体,就像你今后也会如此。


你的眼泪在不知不觉间落下,它们像一场雨,就在这场雨里,你走回你的旧时光,一些有关爱情有关青春的回忆,你不敢面对的,你可以直视的,你无力承担的,你能够报偿的,它们种种,以一个穿米白色裙子的小女孩的具象,呈现在你的面前。

你们的女儿已经3岁了,你和他的。那时候,你们35岁,青春已随风而逝,爱情亦不落痕迹,你们的生活只剩下疲惫的叹息。

佛有四万八千法门,万象皆是如来,但却没有一终极奥义,可渡人于水火炼狱。这一辈子的修行,只能靠自己一寸一寸的磨。

你对自己说,每个人到最后,都是千疮百孔,像一件脱不下来的破衣服,我们一边向前走,一边缝缝补补。我们仍旧会钝钝地疼,但我们不再声张。

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谁知道每一张面孔的背后,有多少破碎的灵魂呢?你不过是他们中的一个罢了,并不比别人更疼些。


可是,疼痛原来真是有比较级的啊,只是没有最高级罢了。那个比较级的疼痛来临时,你用双臂紧紧将自己抱住,好像回到了妈妈的子宫里。你不敢给妈妈打电话,你怕妈妈骂你不听话。

自己选的果实,咬着牙也要吞下去。

青春的肉体好像会说话,她说,你看看你自己,凭什么留住这个男人?她真的说话了,她说,老公,我是不是你永远的宝贝?

微信上的聊天记录跳呀跳,你的嗓子眼儿直发咸,你伸手抹了一把,手上嫣红嫣红的,像二十年前那个寒假里你在他家床单上印下的桃花。

永远有多远?二十年的光阴够不够?

暗沉沉的窗外,雪花纷纷扬扬的飘,你对自己说,不能再让自己疼下去了,也许二十年就已经是永恒了。


这是你们结婚十四周年纪念日,今晚你们吃了太多海鲜。他最爱吃海鲜,就连他的身体,也散发着淡淡的腥气。这具身体,还有这具身体里的灵魂,曾经只属于你。

你把水杯递给他,喝了那么多酒,口渴了吧?喝杯水吧。

一大杯水,他一饮而尽。

那杯水里,你加了一整瓶维C。

好渴,再给我倒一杯。他说。

你转身去厨房,又找出一瓶维C。

他在你的怀里睡去,你知道,从此以后,这具身体,还有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将只属于你。

风暴,远路,寂寞的夜晚,

丢失,记忆,永续的时间,

所有科学不能祛除的恐惧,

你将在我的怀里得到安憩。

砒霜,又名三氧化二砷,有剧毒。砒霜如澄净的钻,世间少有,有价难求。但作为一名医生,我知道如何制造砒。其实人体便是一部复杂的机器,我们所畏惧的剧毒,皆是我们一手造就。

虾,蟹,蛤,牡蛎,体内都含有砷,这种砷对人体没有害处。但,如果加入高剂量的维C,无毒砷立刻转变砒霜,食者即会暴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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