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常年在一个角落里,在一个黑黢黢的角落里,周围有破洞的袜子的角落里,霉灰味散得到处都是,还有缺盖儿的圆珠笔,墨水蹭得到处都是,以及乱七八糟的作业本,偶尔还会跑来一两双皱皱巴巴的鞋,胡乱皱巴成一坨的雨伞。我在这个角落里待了好几年了。
终于有一天,屋子里发出与平日不同的响动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尘土味。那张能无限堆积杂物的上下铺被挪开了,这许久以来,第一次通过窗口看全了那棵树,有汤碗口那么粗。光秃秃的,看不见几片叶子,一楼还奢望看见什么轻佻摇曳的枝条呢。衣柜咯吱咯吱的在响,衣服搬空以后反倒没有那么结实了。可能最终的下场就是被扔进垃圾场。
不到五十平的屋子很快就被搬空了,一家五口挤在这样的屋子也好几年了,从沙发挪到上下铺,二十几年来,拥有一间自己的房间的想法竟然萌生得很晚很迟。每天睁眼看见的现实太过清晰,迫近了。所以能不做梦就不做梦了。
家里空了,头一次,堆书的角落变得明亮了起来,床没了,衣柜没了,头顶架子上的大包小包空了。只有一堆书了。这堆书,出现在我的梦里,召唤我回去让它们跟着一起搬家。
在梦里,我梦见婶婶要卖掉我的书,我从梦里惊醒过来,心里只有一种恨恨的恐慌。后半夜仍然心惊胆战,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鼓起勇气问她,“我的书还在吗?”。
“还在啊,哪个会碰你的书?”
知道书还在,我悬着的心终于静下来了,迫不及待地回到家里,把它们从一个四五十平的一楼小房子搬到另一个四五十平的小房子里,不同的是,这次是从一楼搬到了五楼。天很热,没有电梯。
我的书似乎和我的命运差不多,都是在角落里,静悄悄的,好像无论如何都很难弄出很大的动静。所以家里搬空的时候,它们还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直到出现在我的梦里,才知道是搬家了。
我用行李箱一本一本的打包好,从一楼到五楼拖鞋上楼,书真的很沉。汗越流越多,天越来越热。不过暂时它们是安全了。想要拥有一个自己房间的想法终于在这个时候萌生出来了:为了我的那些堆在角落里默默落灰的书们。
我的书是舍不得送人的,连借也很困难,要在心里做一番挣扎。总觉得它们跟我是一体的,它们身上有我的一部分。所以当我内心的灰暗升起来的时候,阅读才能拯救我,抚慰我的猜忌和愤怒。我心里头偶尔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一些不讲道理的阴暗的想法,会把某些人往坏的方面揣测,很难对别人产生信任。
对于自己这般心理起伏感到愧疚和不解,这种时候,我需要阅读。所以我的那些书,承载着不同时期,不同程度上的精神变化,也是我的心灵安慰。当我知道在海南遗失掉那几本罗马史时,痛苦先于愤怒占据了我的身体,好像丢掉了身体的一部分。难以言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