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我叫邱子茉,很高兴能加入001班,希望与老师同学们一起努力,共同度过紧张又美好的高中时光。"我第一次见到子茉,是在教室的讲台上,她梳着赤木晴子的发型,小小的个子套在宽大的校服里,目光扫向所有同学,嘴角咧成恰好的弧度,像主持人一样用标准的普通话做着自我介绍,然后在欢迎的掌声中,鞠躬退后。
"你说,她在家得排练多少次了?"我的同桌姚杉歪头叼着铅笔,碰了碰我的胳膊。我们俩笑着朝她看,邱子茉顺着老师的手走到简泽宇旁边的空座里,对他点了一下头,坐下。
"靠,不会吧……"姚杉转回头看着我低声吹向我的耳朵,"大事不好,大事不妙。"我低下头,隐隐不安。
简泽宇是我那时暗恋的男生,或者说,是班上多数女生都喜欢的人。长大后回想起来,其实他也并没有那么好,黑,不算很帅,只是高高大大的,擅长篮球,不怎么用功却成绩很好。在世纪初的中学校园,当生理与心理的发育程度推动着我们一定要有个寄托情思的对象时,这种模式的男孩很容易成为我们的选择。所以我当然关注着这个成为简泽宇同桌的,还不难看的女生。我发现,他们总是客客气气的,并没有过多交流,但在当时的我眼里,却像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妇。
源于她敏感又重要的位置,我对子茉开始有细致的观察。她总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从不大声生活,不与人争执,按时完成作业,考试从不作弊……她谦虚谨慎,品学兼优,是姚杉最不待见的那种教科书里的好学生模样。可后来随着关系的拉近,我发现这样的定位并不准确。比如,她会和我们一样看言情小说,哭得像个傻子;跟我和姚杉一起翘一节无关紧要的课跑我家看周星驰的电影,笑得前仰后合;更重要的是,她会主动向我报告简泽宇的一举一动,会从各大杂志收集姚杉最爱的HOT简讯并做成一个小册子送给她……她像一台设置好模范程序的电脑,在该哭的时候哭,在该笑的时候笑,该不哭也不笑的时候就那么绷着,演绎着一个好青年。
子茉就这样闯进了我和姚杉的铁杆组合中,与我们组成了牢固的三角架构。
有一次,我模仿电影里义结金兰的手法拿出三根编好的细红绳给她们俩,我们一人一条戴手上永远不拿开。那时的感情很简单,穿一样衣服,戴一样帽子就是关系瓷实的体现。
"那不得戴臭了?"姚杉用她一直不屑的口吻。
"可以洗啊。"子茉第一个带起来。"还挺好看的"她笑着对我说。
成年之后,我的手腕曾经多次被不同的手链镯子缠绕,可我从不选红色的,不知是怕想起那次的结缘,还是悄然的忘记。
如果不是一次捐款总结会,子茉的家庭可能会被永远埋藏在她那张奋发向上的脸的背后。
她那天站在讲台上,像第一次走进我们的班级做自我介绍一样,用一种充满感情的语调朗读着一封感谢信,低沉的倾诉交织着深情的感谢,像在朗诵一篇自我角色扮演的课文。她对这封感谢信的完美演绎,不仅赢来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也让我们知道了她的家庭状况——母亲聋哑无业,父亲靠在一个小作坊里做手工活儿为生。那时我和姚杉受到一些港台电视剧的影响,接触过一些表现自尊心的桥段,所以并不赞同这种被捐款了就公开感谢的做法。但子茉好像无所谓,甚至我觉得,她乐享其中。
多年后,姚杉在跟我回忆起她高中时的牛逼事件时,说起有天深夜她跟薛远在篮球架的暗影处接吻,深情时刻听到旁边拐角处有嘤嘤的哭泣声和滋滋的撕纸声,吓得以为见鬼了。薛远大喊一声谁,一个影子就跑远了,小小的身躯在黑夜里更显仓惶。姚杉过去捡起被撕裂的纸片,依稀还能看到感谢信的前两句。
子茉就是这样的,永远活在主旋律中,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哼着她的小插曲。
尽管我们都觉得因家庭状况,她不适宜走太远,但毕业之后,子茉还是去了南方,离我们很远。她说她不喜欢熟人多的地方,这样可以轻易开启全新的生活。我觉得,可能,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她不会活得太累吧。
在那个刚刚开始用网络联系的时代,子茉没有电脑,也不去网吧,四年里偶尔给我和姚杉写几封信,说她现在很好,勤工俭学也没耽误拿奖学金,到五百强实习,有个帅气的男友,工作和和户口都能留在当地,打算把她父母接来......凡此总总。
我们四年里居然再没见过面,不知是她没回来,还是我一直在错过。毕业后她去了上海,应该是在一家银行工作,仅此而已的近况,还是从很多个别人那里听说的。书信时代结束后,我和姚杉都与子茉断了音讯。
我们的铁三角眼看着这么散了,可接缝处却像被用过地的双面胶挂着,沾满时间的灰。
2005年夏,我大学毕业整一年,仗着还有老可啃,以清高傲世自居,以寻找情怀为名,换了两三份工作,玩了五六次旅行。那时,学社会学的我想要开始写作,并计划以此为生。姚杉对此嗤之以鼻,一是我从来没有显示出来在写作方面的天赋,二是在她看来作家是这个时代的笑话,与疯子傻子无异,三是即使出了名也未必有什么钱赚。但我还是坚持己见,即使姚杉的观点后来被一一证实,却成为我一生中少有的几个不后悔的决定之一。
那年秋天,我飘到上海,在一个知名论坛上发布了一则广告,期望收买一些人生故事用来作素材。我用一根爱掉的网线和不菲的酬金吸引了很多自称有故事的人。但我只与一个叫"何日悠然"的人见面,他说符号一样的文字无法表达他的故事,必须用载着情感的语言。
于是,我在五年后重遇邱子茉。
"我想找个陌生人聊聊天,却约来了老朋友。"坐在对面的子茉苦笑着,声音弱弱的,几乎被咖啡厅的音乐覆盖,她流着披肩的波浪长发,穿着一件名牌风衣,带着一脸精致妆容,像从时尚杂志中走出来的人。如今回想起来那时的我居然没有太多惊讶,就像一直期待着她的出现一样。我们没有过多的寒暄,我知道,我要听的和她想讲的,都不是这些。
"对你来说,现在我与陌生人没什么差别。"失联多年,我想我这么说应该也没错。
"你,真的会给我钱吗?"子茉看着我,眼角自年少时就有的那颗痣跳不出浅浅的几道鱼尾纹。
"当然。"我在贵气逼人的子茉面前有些心虚,这种对白在我们之间来说有些滑稽。
子茉举起杯子喝了一口,手腕处的波纹金链藏不住光芒。"那跟我走吧。"子茉望了我一眼,起身,娇小的身体快速移向门口,像捂着快漫溢出来的心事。
我跟着子茉拐了两三个弯,停在一家幼儿园的大门外翘首以盼的人群中。彩色的砖墙挡不住音乐与哭闹的声音,微风徐来,吹起我们遥远的小时候。
"我儿子在里面,快升大班了,我第一次接他,他一定会很高兴。"子茉对我说,眼睛望着大门内,逃避着我的惊讶。
我傻站在旁边,竟一时语塞。自与子茉重逢,我近乎失语,如走进梦境,在现实的世界中失魂落魄。
"冯太太?这么巧?你......接孩子?"一个女人从旁侧走过来,打探似地看着子茉。
"不,不,我陪朋友来看看。"子茉的眼神中闪过刹那的慌张,很快优雅娴熟的表情与声音成功化解掉。那女人友好地看了我一眼,跟子茉随便聊了几句。
"不好意思哦,一会儿还有事,回头再联系。"子茉语调得体,转头向我使了个眼色,我们并肩匆匆离去。
"孩子怎么办?"我边走边问子茉。
"我雇的阿姨会接。"
午后至傍晚之间,初秋的骄阳已经过了最值得炫耀的时刻,盛满惬意。我们又找了一家茶馆,像两个有资格感叹往事的老人。
"还记得薛远吗?"子茉笑着问我。
“三班的班草,姚杉的初恋。”我答。
“我儿子的爹。”
茶馆喧哗的环境与古朴的风格强烈碰撞着,子茉幽幽地讲着她的故事,我像看恐怖片一样时刻惊悚着,渐渐在茶气的氤氲中看不清她的脸。
纵然青春有千般狗血的剧情,我也想不到会有一出由子茉演绎。
她和薛远的故事,应该就是从那场感谢信风波开始。那晚,子茉无意中惊扰了薛远与姚杉的第二次接吻,也走进了这位多情公子哥的视线。
"他给我写信,问我有什么心事,说他愿意倾听"子茉双手交叉握着茶杯,眼神淡淡的,透着回忆中的不自觉与不情愿。"后来,我们就好了。"
"她是姚杉的男友。"我说。
"我当然知道。但是,萱,你会懂吗?我拒绝不了那种优越感。"她抬头看我,满眼乞怜。
茶馆里的音乐怀旧凄婉,似在提醒每个可憎的现实都有它曾动人的时分。
姚杉曾说,子茉是最可怜的人。她没有自我,曲意逢迎,委屈求全,不过就是想活出别人想要的模样。我也以为,她一贯的好孩子形象只是贫寒家境中一颗不甘之心对虚荣的争取,无可厚非。作为好友,我和姚杉看惯了她的表演,对她嘲笑又怜爱。可我们都忽略了她的自卑。好比同行时,我们昂首阔步望向远方,她却畏惧前路,揉搓衣角看着自己的影子。
"我从来没有想过伤害姚杉,但只有跟薛远在一起,我才觉得跟你们是一样的,你们有的,我也可以有。"子茉眼神中露出我从未见过的倔强。"你就当我是变态好了。"她笑。
"变态到还要把戏做足,跟他生个孩子?你是不是演戏上瘾了你?"我的感知,自与子茉重逢后终于在此刻苏醒,变得怒不可遏,为了一直蒙在鼓里的姚杉,也为了自持懂她的自己,更怒其不争,为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母亲。
子茉哭了,泪水冲了出来,让她长时间以来的沉静功亏一篑。我却被她突如其来的反应逼退了怒火,像从前一样心生怜悯。我知道,此时唯一的安慰是倾听。
五年之后,再一次面对邱子茉招牌式如同角色扮演一样的表达,我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真实。与她错过的往事,彷佛时间隧道射出的一道强光,黯淡了我所有关于她的印象。
薛远在高考后去了国外,他在盛夏的骄阳下告别了姚杉,也在剩下的暗影处离开了子茉。姚杉借着没考好的理由大大方方地哭成泪人,子茉说她没有太多难过,像丢了一个不甚欢喜的玩具,又像从不堪与内疚中等来的解脱。
南方的初秋没有萧索,子茉将这段往事洒于故乡乍起的北风中,准备带着全新的自己迎向前方陌生的暖阳。
开学初成功当选为临时班长的那天下午,子茉发现自己怀孕了。那个夜晚,寝室里的女孩们或许做着遇见白马王子的梦,子茉却开始了人生第一次失眠,她想起启程离乡的清晨,迈进大学的傍晚,想不通日月尚可轮转,为何人生一页却如此难翻。辗转中脑海里涌出一条又一条自以为是的妙计,他们共同指向着对一个生命的终结。
"去医院不行,我没钱,或者,可能会被要求家属签字。"子茉抬起头。"做运动,吃药,吃很多药,可是他还在。"她用力握住茶杯,像要把它捏碎。
时至今日,子茉最后悔的不是年少时意料之外的这个生命,而是对他持续又不彻底地扼杀。因为吃药,孩子出生后被发现有先天缺陷,脑子不太灵光。
最后的解决方式,是子茉因病休学一年,用她一向水平高超的演技,借助于个人通讯并未普及的年代,躲过一切可能的怀疑。
邱子茉是永远站在舞台上的人,习惯于在一帘布幕内外自动切换,幕前的她精致得体,准备着,又戒备着,面对观众无时无刻的评判。落幕后的孤独,让她任意丑陋,也坚强万分。
在城郊一处廉价的出租房里,子茉习惯了与身体里的他相处,想他和她一样卑微地萌生,在娘胎里就有跟她一样的倔强,可能注定着要赖着她,见证她的一切恣意妄为,陪伴她度过最真实的岁月。
我沉默在她的陈述中,回忆那段时期她写来的信,描述着大学生活多么美好,奖学金又拿了多少,室友们如何打扮,男生们也有追逐......要有多么入戏,才能独自一人在至冷至黑的出租屋里如此迷离。
终于等到前所未有的疼痛,召唤来隔壁的邻居。在子茉苦苦的哀求之下,她终于没有被送往医院。尽管子茉对于她所有的问题都牙关紧咬,这个纯朴的妇人仍对眼前受苦的姑娘无法置之不理,对她和她的孩子照料有加。
慢慢来看孩子的人多了起来,子茉害怕他们怪异的眼光,心灵里只允许自己蜷缩的角落容不下这么多陌生人的猜疑。
到了必须要走的时刻,但不仅仅是离开这里。
孩子满月后,一个即将黎明的暗夜,她把他放在了福利院门外,伴着他的酣睡和她的眼泪,各自迎向未知的新生。
你的茶凉了。"我叫停子茉刚要抬起茶杯的手,救她于梦魇。我加了茶,她回过神来,露出难得一见的轻松,"谢谢。"她说,恢复了名媛式的得体。
似沧桑皆已。
我们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西晒时分,落日将子茉的脸映得发亮,我禁不住仔细端详。低眉窄耳,细眼小口,像从古画中走出来的保守女子,一颦一笑都是旧式闺秀的味道。时光待他不薄,千沟万壑般险要也并未吓退她一丝一毫的娇俏。我和姚杉曾一致认为,子茉这种姑娘是让男人们最受不得的,可怜见的外表供养着一个打不死的灵魂,恋你喊你又怨你推你,遇则沦陷,极少幸免。
子茉小心地饮了口茶,继续着她的陈述,声音大了一些,面容舒缓,带着所有自传里低谷走向巅峰的喜悦。
所有的不幸都在那个母子分离的夜晚结束,如同悲喜剧被刻在同一张影碟的AB面,反转得让人出戏。
青春如常,校园依旧欢迎着她的回归。那些年轻单纯的面孔,曾经让她新奇的一草一木,以及二十岁的女孩自顾自拼尽全力地遗忘,将子茉此前的痛苦沉没于人生长河之地,激起希望的浪花。
学生会干事,社团负责人,奖学金获得者,优秀毕业生……子茉演好了她想要演绎的每一个角色,接受着每一分艳羡。
"在大学里,谈过恋爱吗?"我问。
子茉笑了一下,摇头,忘向窗外,"有人喜欢,也有喜欢的人,就是不敢。"
子茉没有告诉我她为什么不敢。她转移话题,问了问我的近况,像躲着一根隐隐约约的刺。
夕阳退去最后的华光,她的脸暗了下来,钻石耳环点亮了脸的轮廓。
毕业后子茉去了上海一家外企。那时,这个城市还没有魔都的名字,却不知有多少人已在此成魔。
"不久,我认识了冯满,台湾人。"子茉抬起头,嘴角撇出一抹冷笑,"我喊他老公,可他老婆还在台北。"
台商冯满年逾五十,矮胖,爱笑,生意和口碑还都算好。在一次公司活动中,冯满遇见了刚毕业的子茉,自此视若珍宝。
"老冯能让我忘记爱情,让我知道有些事情比爱情更重要。"她说。"她跟我说在办离婚,但我从来没信过。"子茉眼中闪出一丝狡黠,眼角一垂,又变成几许失落。
在上海的熟人圈里,他们都叫她冯太太,这世道有太多的理由让人们揣着明白装糊涂。
子茉辞了职,做了全职"太太"。她觉得轻松了不少,自此无须在大众面前刻意装扮,费心揣摩,只要博得一人欢心,便演好了人生大戏,锦衣玉食为酬,万般宠溺为谢。
冯满对正宫太太有所避忌,在子茉面前闭口不提,却藏不住对孩子们的感情。他给她看过两个女儿的一张合照,她们站在豪华装修的客厅里,亭亭玉立,清傲冷艳。子茉在她们年轻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愠怒,像从一个久远的角落射出的一道光,刺向她忍不住要流泪的眼。
她想起来,自己也曾有一个孩子。
冯满回台湾的一个清晨,子茉简单收拾了行李,坐上南下的火车。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晃荡着几年以来的期望与忐忑。子茉靠在窗边,注视着玻璃上模糊的影子,想看出一个母亲的模样,却觉得自己愈发狰狞。
福利院的地址很偏僻,是她觉得今生最远的路。
以子茉的穿着与气质,再加上事先准备的资料,想以一个准领养人的身份看看孩子们,似乎并不难。她在一群四五岁左右的小男孩中一眼就看到了他,他看着她笑着,目不转睛。在问到他的入院时间之后,子茉的喜悦冲上了眉梢,她控制祝自己想去拥抱他的冲动,强忍住眼底的泪水,压抑着激动的语调。
"他那么漂亮,爱笑,彬彬有礼,像一个走丢的王子。"子茉的双眼闪着骄傲的光芒。"我想,他为什么没有被收养呢?他一定是在等着我,等着妈妈。"
收养手续很快就办完了,这个孩子跟着母亲回到了上海。曾经他是她成长的负累,如今是她重拾的宝贝。
子茉在离自己很远的地方租了一套公寓,又为他报了一所幼儿园,请了保姆照料孩子,每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探望。子茉清楚,她的生活还要继续,只不过多了一个秘密。
"老冯问我怎么钱越要越多,还以为我在外面包了小白脸。"面前的子茉难得俏皮。"好在他老糊涂,糊弄几句就过去了。"
"所以,其实你也挺不容易。"我了解在上海租房请保姆报贵族幼儿园来养一个孩子的经济压力。
"所以我问你会不会给我钱啊,我可是冲着广告上丰厚的酬金来的,况且,我知道你,从小花钱就大方。"我和子茉第一次同时笑起来,这一瞬间我们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形影不离的朝夕。
但我们就要作别,在重回旧梦的时刻。
"老公,是,哎呀,我当然知道你今晚回来啊,难得遇到好久不见的女同学,聊了几句,正要回家呢……哎,让她跟你打个招呼。"子茉举着手机,冲我使了个眼色。"你好,冯先生,我是子茉的同学赵芷萱。"我贴近手机,还没听完那浑厚又甜腻的台湾男腔,手机就被子茉拿远了。"这下信了吧,你这个小气鬼……马上就回去了啦"子茉也用这种甜腻的发音嗔笑着,起身,捂着手机对我做出一个下次再约的口型,扭头,走向大门,回归她的世界。
窗外,霓虹闪烁着大都市的魅,钢筋水泥舞着妖娆,诱惑着本就厌恶平庸的人类。
我知道,子茉不会再主动约我,她本能排斥知根知底的人闯进自己岁月静好的生活。她的真实,只愿留给曲终人散后那个卸了妆的姑娘。子茉穷极一生在截然相反的两面中寻找矛盾的平衡,如同此刻人头攒动中不吵的街,浓妆艳抹下不黑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