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夜风的气流曲折忧郁,恍如啜泣。填满了孤独的夜。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
她在这边因为疼痛而呻吟。
她在那边因为快乐而呻吟。
摇滚的《天堂之道》由慢至快,在音乐变得最激越最亢奋时,他喷射而出。他们一起惨叫着进入天堂。
她参与他的痉挛,参与他的游戏,在自己的床上,泪流满面。
事到如今,写作已是一种自娱自乐。一种幻觉。爱情也是。其他情感形式亦然。
迷幻的烟草气,昏沉的阳光从窗口斜斜射入房间,背对着镜头,他的身影无依无靠。
整个画面呈一种虚幻缥缈的超现实味道。
他闻到了自己熟悉的味道。
她一路来,在各种嘈杂中细细辩听,他路过的地方留下的声音。
水从关不紧的水龙头里连绵地滴注向破旧的横截的汽油桶,满溢而出的水流了一地,壮旺的芦草摇着飘逸的芦花。一只黑白相间的鸟迈着细碎轻快的脚步闪过身边。
秋蚂蚱振开黄绿的翅飞过。蝴蝶也翩翩而过。小道边长满了结满籽的扁草。
道路伸向废弃的铁道。
铁道旁有一溜小屋子。
里面住着韩庄的姑娘们。
房子后有一片苹果园,在寂静的午后,散发着苹果的香气。
穿皮鞋的,穿拖鞋的,开车的,走路的,会玩的,不会玩的,来了又走。人们窃窃耳语地传说着各自的韩庄的姑娘。
他花了好几个月的心血,用磨碎的彩矿粉一点一点勾勒那纷繁复杂的壮丽景色,然后一把扫去,惊心动魄。如电光幻影。
姑娘们不避她的镜头,闲倚着门框,或斜靠着床头,嗑着瓜子,或冷冷的脸,睨向她,吐一口烟,真得是烟视媚行呢。
“来过,又走了。”
进来个男人,挑剔地打量着她。
烟视媚行的姑娘摇摇地过来,一把抓向男人的裤裆。
俩人互相调笑着搂抱着掀了门帘进里间去了。听见放浪的笑和语。
她站在铁轨上,闭着眼听,近的远的各种声音。芦苇的“索索”声,汽笛声,寥落的犬吠声,蟋蟀搓腿声,果子落地声,鸟羽翻卷声。用心感受风送来的他所在的方向。闻到了一股柑橘的清越气味。
他掰开了一只柑橘。
完全不需回望,也不需要交流的注视。单方面的孤独,她从不指望什么。看他来去,拍他去过的地方,走过的路,说过话的人。小心地倾听他住的那栋楼里进出的每个人的谈话,怕遗漏了关于他的只言片语。
每一个相似的背影,都引得心跳,慌慌地心疼。
那是用心才能感受到的路线。
没有视觉,全凭风送来的声音,走走停停听听。稍有差池,就会迷失。闭了眼,用心感受。他的方向。
他依然保持着年轻人挺拔的身躯。
一段细绳,一只空了的烟盒,一张老木椅。
他咬着下嘴唇骑着单车匆匆而过。
他腼腆温柔,害羞地啄一下她的侧发。
内心波浪滔天,卷起千堆雪。
镜头在一片白雪笼罩的古建筑内外缓缓挪移。空白而沉默。
黑帽长袍,他们遵受着禁语。
撒哈拉沙漠,三毛对荷西说:我吃得很少,以后,我会吃得更少,只吃一点点就行,我很好养活的。
她对他说:我能赚钱养活自己,我不会伤害任何人,除了我自己。
他是她一路找寻的深情而温柔的男人。
背景冷白而沉默。
他深情款款,手指温柔,一一抚过每一寸触手可及的肌肤,那绝美的堕落的天使,韩庄的姑娘,沉溺其中,不能自拔:这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霍地转过身:“你偷窥着跟着来,想干什么?吻我?和我作爱?”嘴角冷冷地往上挑,斜睨着。
她虚弱而无力,往后退着,看着他的眼,坚定地小声说:“我爱你”。
他像听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笑话,笑出满眼泪水,肚子疼。
她不知所措,往后退,退避他的步步紧逼。
退到门口,急转身向外跑。狂奔。
积雪过膝里的奔逃。
与他一起滚动,撕扯,挣扎,锐利地疼痛,绽开全身,她再也动弹不得。
他起身,看一眼雪上殷红的两点梅,脱下身上的皮衣,仍在她身上:“我不认识你,也从没想过要爱你。你走吧。”
她闭了眼,躺在雪地里。
雪的清冷里,一只鹰在高空展着翅膀,一动不动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