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雨夜

夏日的狂风从笨重合金框架的玻璃窗虚掩的缝隙钻进宿舍里，声音呜呜咽咽的，像是孩子一阵又一阵的哭嚎，起起伏伏地抽泣哽咽，幽深而令人不安，久久无法平息。整个宿舍哐哐作响，金属框架与滑轨的摩挲似乎要擦出火星，可能随时会有哪一扇窗户顶不住风的敲击整面轰然倒塌，也可能哪一面玻璃乍破为一地碎片。

南方的夏天是闷热的，特别是在这样的雨天更不例外，无风，空气中多了几分烦躁。

家里只有一个孩子，刚要上幼儿园的年纪。孩子安静地坐在地上，被一堆玩具围在当中。风扇吱吱呀呀地不停转动，与窗外的怒号相比，这并不显得那么聒噪。小手有有条不紊地摆弄着一个小军团，有兵有车，倒也齐全。一群黄色的塑料小人任他排布，还有几辆小发条车。孩子玩具极其丰富，但都十分廉价，大都是小卖部5块钱以内就能买到的。孩子的爸妈都是学校教书的教师，孩子的玩具有好些部分就是来自爸妈没收了的学生的玩具。从这一方面来讲，孩子的童年是有快乐的。

偶尔的一声惊雷会让孩子吓一大跳，只是猛地抬头看向窗外，片刻后又低头继续忙活，不哭也不闹，似乎并不害怕或者担心什么。

宿舍两室一厅，一个厨房，一个厕所，两个阳台，空间很小，坐在客厅里就能看见俩房间里的人的一举一动。独特的无墙体遮拦也为以后孩子上了学没法偷偷玩游戏埋下了伏笔。

“咔吧”一声巨响，小小的宿舍就炸开了锅，一把矮矮的绿色脆皮塑料凳子被一把狠狠地砸在了地上，瞬间就像烟火迸发一般，炸出了塑料碎片，凳子瘸了一条腿，凳面也裂开了大缝。随即就是唾沫星子从女人的嘴里喷出来一地，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愤怒的凶神，声音出声即嘶哑，像是子规最后悲愤带血的哭啼。

孩子呆坐在地上，眼睛无措地瞪着自己的父母，害怕怒火迁至自己，又害怕没有及时扑灭而一发不可收拾，甚至是家庭的离异。一个孩子大抵也不会想这么多，估计只是出于与生俱来的恻隐之心，对于人与人之间不应吵架的基本反应。

原生家庭带给孩子的影响确实不可忽视。父母不稳定的情绪也许是一场萦绕在整个童年的噩梦，需要整个童年的时光来慢慢释怀。也许在孩子的梦里，预演了无数次离异的情景，考虑过父母离异究竟跟谁的问题。也许还会经常梦见怪物敲窗，世界缩小，亲人过世这样的噩梦。有许多个夜里，孩子在血肉模糊的血腥与暴力中惊醒，因为害怕哭着敲开爸妈的房门。偶尔也有一些离奇的美梦出现，在梦里，孩子学会了孙悟空一样的筋斗云，说白了就是拥有了一项别人没有的超能力。在美梦醒来，试飞失败后对虚假的梦境感叹惋惜。也许在梦里，天上的神仙会眷顾这心灵受创的孩子。

男人试图反驳女人的指责，在几次交锋中落入下风。男人的眼中黯然失色，默默地走出房间，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躺椅上，顺势躺了下来，闭上了双眼。女人似乎怒意未消，继续愤怒控诉着男人的条条劣行。孩子站起身来，带着一丝的恐惧，没有哭喊，蹒跚着向房间里的女人走去。看着两人的孩子，心中的柔情打破了女人的最后的倔强，眼眶中的泪水顺着赤红的脸颊滑落，又被快速地用手抹去。“去扇两个（巴掌）给他！”女人破口大骂，坐在床上指着躺在躺椅上的男人命令着孩子。

孩子自然没有照做，他没有说任何一句话，似乎从小便不善言辞，更不会劝架。他只是默默地把门带了出去，使房间和客厅不相连通，这样爸妈就无法看到彼此，声音也会因房门的阻隔和狂风的掩盖小一些。出门后，孩子又拿来面巾纸走向了他的父亲，擦去父亲两眼角下的泪痕。

屋内的平静只是暂时的，房间里又立即传来了女人的声音。“不要把门关上，把门关上干嘛，是要闷死人诶？”孩子忤逆不过，赶忙又把门打开。

那夜的风雨持续了好久好久，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时候停下的。但第二天又恢复了平静。其实这样的大吵大闹在孩子的童年并不是很多，也许就一两次，更多的是冷战，鸡毛蒜皮的争论。

在后来，孩子上了小学了，报了架子鼓兴趣班。家里没钱买一台架子鼓供孩子练习，先是只能去离村子几公里的镇里的琴行练习，后来干脆想了个法子，用鞋盒做鼓，用吃完的曲奇饼干铁盒做强音镲，做了个简易的架子鼓，每天晚上打得叮当响。说来可笑，某天遇到住在宿舍楼下的另一个老师。“昨天晚上你家里怎么噼里啪啦响了个没完？”孩子他妈苦笑道：“自己做的架子鼓。”那老师听后也是苦笑不得，感慨道：“我还以为你们两口子又在吵架哩。”

后来，孩子上了初中住宿，上了大学出省，都免不了担心爸妈在自己离开的时候吵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