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张卫东，生于1959年底。80年代末开始写诗。自印有诗集《幸福日子的艰难时事》《物色》《从来处来》《一个“逃课生”补交的作业》《时间的镜子》《乌有的实在》《幽微与间隙》。现居成都。
这样的我们是幸福的
夫人，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们吗？
当时间再一次出行，游走于
山水大地。有多少人
嫉妒我们吗？当日子默契地度过
生命的每一天。是的，
我们也会有生疮害病的时候，
有时，我们也会犯错，
那么好吧，让他们嘲笑，让他们骂去。
是啊，什么才是人生的幸福？
特别是它与诗歌有何
关系？这么说吧，当我写下一首
自我满意的诗，哪怕
只是一行句子一个词，只是
高兴了一会儿，且没
影响我与你、与世俗的关系，这样的
我们是幸福的。如果，有人
来祝福，我们要感谢，
要拿出足够的诚意。对于帮助过
我们的人，对，我们
要记住要知恩图报，而对于
误解或不屑，或阴损
与妒忌，更要保有足够的耐心与平静。
2025.9.2
这是不含肉沫的麻婆豆腐
与日子相不相同没有关系，这不是纽约。
你在那里寻找克莱夫*。而我正
与另一个友人相约在一家
小饭馆点着特色午餐。这里的
户外没有宽大的草坪，更没你说的田野、
山丘，以及连绵如旧天鹅绒的
叶袖*。没错，出门右拐没
几步就是树木葱茏的沙河水岸。
它们舒展、重叠、蜿蜒而去又次第展开，
它们一年四季滋养着我的眼眸，
犹如一幅画里的绿意盎然。
别和我谈打仗的事，现在正是
吃饭时间，别让战火在此点燃。或许你
能摆开一桌饭菜从容应对，可
我不行。这与你在此前的
铺陈没有关系，即使你做得很
隐秘，战后的墓地也是少不了的。我敢
确信地告诉你，在无数瓦砾下，
火药味也可化为无数诗句。
对，这是不含肉沫的麻婆豆腐，
据说，却比解冻后的青豆更能将人治愈。
2025.9.5
* 克莱夫·罗兹菲尔德，史克威尔艾尼克斯制作
发行的角色扮演游戏《最终幻想XVI》及其衍
生作品中的主人公。
* 意取加拿大女诗人安妮·卡森诗《关于痛苦的
短谈》
唱吧，乌拉尔的花揪树
“歌声轻轻荡漾，在黄昏的水面上……”
可这会儿是早上七点半，
小炸*已在我躺着的耳边走了
五个来回了……急切地
叫声好像传递出一种情感，却不是
曲调中深绵潺潺的那种。
“啊，最勇敢最可爱的到底是
哪一个？”邻家的窗户里
还在唱，其歌中的窘困似乎年轻的
我也曾经历过，却无关
乌拉尔的花楸树*，更不关乎
你说的男权女权，且就
写作或社会伦理看，好像也没那么
严重，甚至算不上一见
倾心或眼缘之外的巴以冲突……
但无论怎样，都可能是
个伤害。当初怎知道多年后的想法
或可能的做法。当年是
懵懂纯真的，犹如夏夜里的
星星？唱吧，比里宾柯*，
乌拉尔的花揪树，乌拉尔的花揪树……
2025.9.8
* 家里收养的一只长毛三花猫。
* 歌曲《山楂树》原名《乌拉尔的花楸树》。
* 米哈伊尔•米哈伊罗维奇•比里宾柯，前
苏联诗人，歌曲《山楂树》的词作者。
悬铃木当然不能混同菩提树
如果，菩提就是黄葛树的别称，那你
是否真看清了世界本来的面目？
树影摇曳，我终于辨识出
另一种树，叫悬铃木。风吹过……
当它长在一片广袤的森林中，你是否
还能准确将它认出。岁月
悠长，饱经风霜的树种太多了。
它们细微的区别不是孤独，
而是就在枝丫斑驳的皮肤。众生皆苦。
悬铃木当然不能混同为菩提树。
就像你，怎么会和我是同
一回事。且看邻居家的小猫们，
区别在于秉性而非毛色或体型的不同。
比如，这只成年的狸花猫，
我曾多次见识过它，脚不沾地，
就轻盈跃过草丛中的那片
石块，再回头看着我，像个悬铃木果。
2025.9.12
想象中的生日聚会
大家守时的来到事先约定的湖边，
在一张临时架起的
餐桌旁坐下。开始，你们
惊愕于他又往啤酒里加入冰块，
但当得知今天是他
的生日后，便又去添加了
两道好菜，其中有我喜欢的清蒸
鲟鱼。用餐时光很
温暖，诺大的生日蛋糕旁
我们，为他唱起了生日祝福歌
并奉上新鲜的水果……
这会天上忽然下起了小雨，
我们就支起雨棚，一切都是那么
利索……最后大家
再次热情拥抱，亲切道别……
他说这是我60年来最棒的生日，
没有留下一丝请憾
尽管，这是我想象的场景，
生活中确有许多让人始料不及的
事情，比如席间我
即兴为大家背诵的你早年
写下的那首诗，不带任何讽刺。
至于说到死亡问题
我不会处处拿自己跟他人
较劲，尤其是握到了我这把年纪。
2025.9.16
日常的经验也是一种习惯
那是我常坐的位置。我常把外套
搭在客厅的另一把椅背上。
每次进屋都会脱下它，
像父亲生前那样，抖一抖。
秋天的午后，我就静坐在黑暗里。
九月的天气时冷时热，
夫人不在的日子，我依然
会照顾好自己，没有
半点闪失。而经验也是一种习惯。
但，我还是会在某个瞬间，
明白一些其他的道理，
并不总受惯性驱使。比如
那天我到家，小炸、小笠*就没来
接我，而是躲在桌子
拐角处，睁着溜溜的眼睛……
九月的反常不止这点，
就算连日大雨没带来彻底的凉意，
我也不会太在意谁的脸色。
是，我们是共同经历
过一段漫长旅程，请放心，
我不会总是坐在这个僵直的位置。
2025.9.19
* 家里收养的两只流浪猫。
在蝴蝶岩，我们拍下了那张照片
忽然想起去年十月，我们游览在恩施的
大青江上，江水清亮如舷外浪花。
人们纷纷举起手机，想要
拍点儿什么，场景还是老一套的
兴奋异常。记得临行前三个晚上，你在
整理行李箱，我却读到了这样的
诗行：“我们驶向蒙特利尔，
去往威尔家。今天是威尔的生日”*
其实，这与我们即将奔赴的地域无任何
关系，就像八年前客厅新换的那
对竹艺沙发。但我的内心
却有了某种不同的期许…… “喂，
这次你准备带哪种茶叶？”你回头问道。
当然，啤酒就不必带了，那是我
的打趣……此刻，游船已
驶到终点蝴蝶岩，准备减速掉头。
“大家抓紧拍照吧”，工作人员在大声喊，
这与诗中的主人公喜不喜欢那块
地毯没有关联。这么想着，
就像等待梁山伯与祝英台从蝴蝶
岩上下来，然后，我们拍下了那张照片。
2025.9.23
* 取自加拿大女诗人安妮·卡森诗《生命》。
语调才是言说的差异
像这样的问题，我喜欢反其意而问之。
比如聊起上次他去伊瓜苏的事，
尽管，他仅仅去过一次，
已让我充分感受到瀑布飞泻的
来势，并深切体会到，成都与那里的
真实距离。他肯定不是一个人
去的，我曾主观猜想着
与他同行者绝不是来自摩洛哥，
所以我要在诗中将其隐去。晦涩仿佛
永远是道门槛，我们不该对此
怀疑，何为写作的动机？
你说，表达当然各有各的句法。
那天在河边，我们再次讨论了风格的
问题，觉得语调才是彼此言说
的差异。怎么可能拥有
那么多友情。人口统计学上说，
一个人这辈子能记住的名字不会超过
三百这个数字。若真用写作的
思维去分析，你会发现
这种精力实在耗费得太多太多，
这么想着，我翻开了你的另一本履历。
2025.9.26
他说他挺喜欢你做的那道菜
“够嫩吗？” 我问。他叹口气，再嫩
也嫩不过你的“东坡肘子”
说起吃饭那些事，确实很耗时，
他说他的儿子很会挑嘴。
我可没有美食家这样的本事，我说。
看看那些小叶榕的影子，
是如何化作低语走进一首诗的
海里。35年了，说这是
精神粮食，为自己也为苦难的人们
说点啥，尽管我始终没
看见一首诗改变了什么，除了
自己心头的块垒。这就
够了吗？对，语调是个问题，风格
主要由此决定，而题材
交给认知。我就想啊，平日里
我们吵吵嚷嚷聚在一起
的样子，怎样的句法才能贴合自己
的心思……我们还会再
见面的。他说他挺喜欢那道菜，
真的，色香味都很满意。
而我们，太需要更多彼此的问候了。
你站起来笑了笑，你说
你看起来一点不像个写诗的人。
不要又和我说什么智慧
的边界，我们总是得不到神的启示。
2025.9.29
诗的大场合本来就是个江湖
无论是写王汝壁*，还是李调元之婿*，
古人或良友都是可以拉进来的。
上月我刚对安妮•卡森的
诗有所心得，就让拉斯洛抢了
个先。听说香港那边也在搞什么国际
诗会，我就想那多少应该处在
同一个段位。不要说文本，
王安石和司马光之争与这个又
有多大关系？昨天，盆地的湿热忽又
重来，原来那是理想的后半夜
正在纠结的终极答案，哈，
只要放得下，万事都是轻松的。
刀枪剑戟敌不过文房四宝。谁说当代
麻将桌上就不能吹东西南北风？
诗的大场合本就是个江湖，
评论家又总觉得自己很懂算法，
然而，受用不受用都是如此不着边际。
2025.10.8
* 王汝璧（1741—1806）字镇之，号铜梁山
人，今重庆市铜梁县安居镇人，乾隆时期
的著名文人，以诗词载誉天下。
* 系指张怀溎，字玉溪，清代四川诗人，乾
隆甲寅举人，官直隶宁晋县知县，系诗人
李调元同年进士张邦伸之子，李调元之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