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十二年的北平,护城河结着带血的冰碴。
赵延年的面人摊子照例支在日军司令部门口的槐树下,青布幌子上"赵氏面塑"四个字被硝烟熏得发黄。
竹签在他指间翻飞,新麦磨的面团裹着豌豆黄馅,渐渐显出眉眼,日军司令部台阶上留着前日枪决学生的血痕,几片碎纸在寒风里打转——是半张没烧尽的《告同胞书》。
赵延年佝偻着背去拾竹签,顺势将残纸踩进棉鞋底。
"老头,捏个武松。"就在这时,刺刀挑开棉帘,酒气混着马靴声砸在青石板上。赵延年抬头望见日军山田少佐的仁丹胡,喉结动了动,面团在掌心顿时沁出冷汗。
不过赵延年不敢反抗,随着竹刀不断轻旋,红面捏的醉汉渐渐成形。
赵延年特意在武松腰间多缀了条黄面老虎——昨夜西四牌楼又死了三个游击队员。面人递过去时,醉醺醺的山田戒指在虎纹上蹭出金光:"你们支那人的玩意,倒是精巧的很呐。"
当夜色漫过城墙时,赵延年收起摊子,褡裢里的面人排成十二生肖,鼠须沾着城门兵力图,龙鳞藏着军火运输时刻。
在他拐进大栅栏那刻,佯装踉跄几步,羊面人滚进瑞蚨祥门槛——柜台后戴瓜皮帽的伙计眼皮都没抬。
腊月初八,广和楼唱《挑滑车》。
赵延年给戏班送面人,高宠的铠甲掺了铜丝,在汽灯下闪着冷光,戏班的武生接过面人时指尖微颤,那些裹在面团里的枪械图纸,正贴着他掌心的老茧发烫。
这一雪夜,日军司令部突然戒严。
面人赵延年被日本人用刺刀逼到墙角时,怀里还揣着未完工的钟馗,山田少佐捏碎青面獠鬼的头颅,半截铅笔芯从面团里掉出来,在地图上滚出鲜红的印记。
"八嘎!"就在军刀劈下的瞬间,赵延年将剩下的面人直接塞进嘴里。
麦香混着血腥在齿间漫开时,他想起师傅临终的话:面塑的魂不在手上,在吞得下山河的肚量。
三个月后,日军新任司令在把玩"寿星献桃"时,发现桃尖上嵌着微型胶卷,在暗房里显影的图纸上,西郊军火库的布防图画得比面人还精细,这让他们很生气。
而此刻,广和楼的武生正把最后一批面人埋进德胜门外的乱葬岗,那些风干的面团里,裹着革命根据地的盐。
(敬请评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