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的月儿

每当月儿挂在南边天上的时候,她就把房内所有的灯都熄灭了。黑暗中,她慢慢斜靠在挂着金丝绒幔帐的窗边,将一只手臂平端在胸前,用手掌擎住另一只手臂的肘部,另一只手则懒懒地举起来托着娇美的下颏。一双汪着水的大眼睛,便牢牢地锁定了那弯斜斜歪歪的月亮。任飞扬的思绪,又一次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晚上。

那天晚上有风,风儿在林荫道上柔柔地吹着。那天晚上有月,弯弯的月儿将朦胧的光软软地洒在地上。那天晚上没人,诺大的校园静静的。

四年的大学生活即将画上圆圆的句号,往日喧嚣的教学楼,成了船儿出航后的港湾,显得落寞而空寂。她像以往一样,一个人哼着曲儿徜徉在洒满月光的小路上。

她绝对没想到会遇上他,更没想到会和他撞个满怀。她来自潺潺流水的湘江岸边,他来自空旷辽阔的蒙古草原。大学四年,相互间说话聊天的机会都很少。四年里,每次见到他,都只是远远地瞅瞅,只瞅瞅。她觉得他那双大眼睛里满是古代侠士的豪气,而她作为现代女孩儿感情丰富、细腻,该和满是古代侠士豪气的他,有着遥遥的距离。现在却撞进了他的怀里,那个遥遥的距离便在撞进他怀里的瞬间,消失了,消失得没有了丁点儿的痕迹。

她和他因为学习成绩突出,都被来校军人选中,即将踏入令人憧憬的军营。

他扶着她颤抖的肩头,他说我正在跑步,为未来的军旅生活打基础。是那弯斜斜歪歪的月亮,勾住了我的眼睛,没注意撞着了你,没把你吓坏了吧?

没事儿没事儿,回过神来,她一边挣脱开他满是汗味的怀抱,一边嘤嘤地说。

没事儿就好。哈……你要是大叫起来,我还真有点说不清了呢,哈……他依然大着嗓子,侠士般爽朗地笑着。

她没有再说话,也没随和他那瀑布样水花四溅的朗朗大笑,只呆呆地望着他那武士般健壮的身躯。笑过之后的他,用那双满是古代侠士豪气的眼睛看了她一下,说咱们走一走。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更没有等她表示是否同意,就迈开自己的脚步,沿着他刚才跑步的方向走开了。

她心里除了有种无以言状的激动外,其他的全都一片空白。看着月光下他那豪迈的脚步,她便不由自主地随着他的身边,一起走了起来。

你说这月亮多美,他大着嗓子说,前几天的新月太瘦,像个没长开的小女孩。再过几天后的盈月又太满了,像个怀了孕的少妇,满脸都是骄傲。惟有现在这弯月亮最美,清丽而不枯瘦,丰满却不臃肿,如正值妙龄的少女。说到这里,他把一直盯着月亮的眼睛转过来。看着她说,就像你,一样的文静、靓丽。哈……他依然大着嗓子,爽朗地笑。

她的心咚咚地像只奔腾跳跃的小鹿,不知不觉中被他奔放豪迈的气质所感染,竟也诗人般地和他一起说起了那弯月亮。

风儿柔柔的,月光软软的,校园静静的。甜甜的歌声飘荡着,飘荡着,如雾霭般纭绕在他们的身旁。他们一个走着唱着,一个听着走着,全都凝望着那弯斜斜歪歪的月亮,痴痴的。

后来歌声弱了下去,悄悄地停在柔柔的风里。他说月亮上的桂花树该开花了吧?她说不知道,咱们又爬不上去。他叹了口气,说要是在大草原就好啦,他一定找根最长最长的套马索,然后使劲扔上去,套住那弯斜斜歪歪的月亮。

她说你把月亮拽下来呀。他说不,我要顺着套马索爬上去看看桂花树开花了没有,要是开了我就折一枝送给你。她说我要你带着我一起爬上去,去看看月亮上的桂花香不香。那天晚上,他们是送走月亮以后,才各自回宿舍的。

后来他就去了大戈壁。在戈壁滩上,他给她写了许多信,说的都是那个弯弯的月亮。她是在知道了当兵要去大戈壁以后,才回到湘江边上的故乡的。再后来,她便怅怅的,怅怅的独自一人躲在黑暗里看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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