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向乐军
绝症病人一多半是被自己吓死的,此话我信。
多年前和朋友喝了点酒庆贺自己29岁的生日,当晚感觉喉咙有点痛且吞咽有些不太顺畅。第二天一上班就溜到了隔壁找医生看喉咙要点润喉片——单位医务室就在办公室隔壁,看病极为方便。
医生姓毛,动作相当利索,用一块竹片压住舌头,一声:“啊~~” ,手电再往喉咙一照,然后便面色凝重的坐在了处方桌子后,满脸怜悯的嘀咕一句:可能是,食道癌。
声音不大,我却听得分明。脑袋立马嗡的一声,站立也就有些不稳,虽是炎炎盛夏却全身嗖嗖发冷。
昏头昏脑回到家里,本想睡一觉看看症状会否稍轻,哪知偏偏床头放了几本病理学和解剖学的书,又偏偏我又正在学医。于是赶紧找到了有关食道癌症状的描述:第一就是食道癌患者吞咽食物时胸骨后会呈烧灼感,第二是咽喉部会有干燥和紧缩感,再就是脉搏会在85跳以上,还有一条就是进行性的消瘦。
赶紧拿起早饭吃剩的馒头吞下一块,胸骨后果然有点烧灼;再细细体会咽喉部,又果然有些干燥;找了块秒表试脉搏,整整88跳,另外想起近来不断有人说我瘦……,边看冷汗就开始如浆般的渗出。
书上最后说,此病存活期一般4个月,也就是说我活不到30岁了。
必须到医院检查,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
市医院果然严谨,听说我要检查食道癌,马上安排做钡餐透视。所谓钡餐其实就是硫酸钡糊糊,钡餐透视就是把一大碗硫酸钡在x光前吞进肚里,又叫吞钡,比吞糠要难的多。可求生的欲望竟让我把这碗钡餐吞的异常壮怀激烈,在X光机的莹莹照射下,好如吞下一碗壮行血酒。
X光显示钡剂通过食道用时7.5秒,医生说正常人是7秒,相差不大无法确诊。
死,是不甘心的,想起了岷江大桥下有个摆摊的郎中,据说看病是祖传。土郎中只把脉不说话,让我买了他一大捆黄精,嘱我每天熬水,并需从锅底刮些烟灰和着一并吞服。于是一段时间里,同事们都会看到我上班端杯黄呼呼的水,嘴上沾满了从各家讨来的锅烟灰。
渐觉吞咽愈发困难,食量减少且日渐消瘦,整天精神忧郁神思恍惚,死亡的恐惧已经让我变得形销骨立。
领导罗如彬开始过问此事,在得知锅烟灰缘由后,当即决定让他医院工作的老婆开证明到省城检查。
到省城后选了一家熟悉的医院——成都空军医院。熟悉的医生马上开出单子:立即拉网检查。此检查需吞入带有乳胶气囊与套网的乙烯塑料管,充气后将充盈的囊从食管内拉出,用套网擦取物涂片做细胞学检查,据说准确率高达99%。
在严厉的拉网医生面前,一个表面如小刺猬般的气囊被我吞进胃里,接着医生的助手开始对着气囊充气,再接着世界的末日到了。当医生把带刺的气囊往外拉的时候,万千条爪子开始刮刨着我脆弱的咽喉,心脑开始窒息,眼里冒出朵朵金花、面如混黄的泥土,意识渐趋模糊,飘忽的身子很快到了地狱的门口。
就在认定必死无疑的时刻,气囊拉出来了。医生告知:检查结束,下午拿结果。
拖着双脚到对面望江公园要了一碗最好的茶,然后开始草拟遗书的底稿。很快下午就到了,一碗竹叶青一口都没喝。
坐在严肃的医生面前有些瘫软,如同等待死亡的判决。医生一言不发,只是毫无表情递给我一张单子。
检查结果:未发现癌细胞。
我的天,亮了。
是夜,在红星路吃了半斤煎包,未见饱,又要了一大碗刀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