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思考人生”的闲
上一秒手刃了程巨树,下一秒范闲便被押进了检察院不见天日的地牢之中,
微弱的阳光从小窗里透过洒在范闲的脸庞上,蹲坐在地上的他觉得着这短短两天发生的所有就像是一场噩梦一样。
遭遇刺杀,挚友惨死,当街报仇,这桩桩件件都是上辈子那个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的范慎从未经历过也从未曾想象过的。
“太刺激了……”
范闲靠在地牢冰冷的墙壁上呆呆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久久说不出来一句话,只是鼻尖传来愈来愈浓的血腥气再次提醒范闲,自己真的杀人了!
眼前仿佛又看到程巨树中了致命一击后倒下时眼中的幽怨不甘,范闲突然觉得一股恶心的干涩感觉从胃中倒流入喉咙,他忍不住地一阵干呕却最终什么都吐不出来。
扶了扶胸口理了理气,缓过劲的范闲此刻才深深意识到这京城是个深不见底暗藏汹涌的地方,稍不留神便会卷入无边漩涡中死无全尸,倘若自己日后真的掌握了内库,那必定会成为众矢之的,只怕会更多的人会想要杀自己而够快。
想到这里,范闲心头一冷,头脑也清醒了几分。
自滕梓荆惨死后,范闲扪心自问,对内库这块烫手山芋的渴望已全然没有以往那么强烈。
毕竟,范闲,也就是范慎,曾经死过一次,所以,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当他发现自己重获新生的时候,当他看到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崭新的世界后,范闲就暗暗发誓,自己要拼尽全力的好好活下去。
“从来没见过的娘阿,请你赎罪。你留下的东西,我怕是不能帮你夺回来了。我实在惹不起,孩儿只能趁着还来得及,尽早离开着是非之地。”
范闲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过,在从京都脱身之前,范闲明白自己必须先彻底解决一件事——那便是替知己好友滕梓荆,查出杀害他的幕后真凶!
内库,自己可以放弃,但是,滕梓荆丢的这条命,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环顾着阴暗的四周,范闲少有的面露凶光,转身重重捶向墙壁,嘴里忍不住怒骂了一声。
“妈的,只可惜我还关在这铁笼里。不然老子非得现在就揪出谁害了我兄弟 !我范闲,虽然已经不屑于争了,但也绝不是砧板上任人宰割的鱼肉!”
“大人,大人!”关押范闲的栅栏外突然出现了个熟悉的富态身影。
“老王?你来捞我了!”看到王启年,范闲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有些喜出望外。
“大人,糊涂呐!您被关在检察院的地牢里,岂是我小小王启年能捞出来的!是宫里那位说您当街斩杀程巨树,乃是坊间美谈,北齐与我国大战在即,您此举正好燃起了百姓们无敌的战意!故下了道圣旨,这才保您出来啊!”
“……这也可以?”
于是,刚在检察院地牢里才关了不到半日的小范公子便这么稀里糊涂的被放了出去。
(九)
刚迈出了检察院大门,被王启年搀扶着的范闲就看见了一个脸色阴沉的黑衣青年正怒视着自己。
原来,昨晚离开范府后,燕小乙便打探到程巨树将于第二日离开京都,大约中午时分会途径城郊的一个小树林。
他本想潜藏在那树林之中,找准时机,用范闲的剑将那北齐蛮人捅个对穿。可是左等右等,他都未等来护送的队伍,这才心下一惊反应了过来,但刚赶回京城,就得知了范闲因当街击杀程巨树被押入了检察院的地牢之中!
“范闲!”
燕小乙一把推开王启年,将范闲揽入自己的怀里。
果然他的身子冰冷,燕小乙眉头紧皱,又轻轻握了握范闲的腰,原本还带着一层薄薄软脂的腰才短短几天就消减了好几分,他真是恨极了范闲的鲁莽,明明还带着伤,还要涉险杀一个八品,若是出了什么好歹……
燕小乙不敢想下去,只是胸中愈加气愤,低头狠狠咬了范闲的耳朵一下,直痛得范闲一激灵。
“燕统领,属狗的?”
“不疼,不长记性。说好的,我替你杀程巨树,为何还要冒险自己去?”
“这是我的事,不想拉你下水。”
确实,范闲算是半个白丁,他杀程巨树,还可以解释为单纯报仇,但若是堂堂大庆侍卫统领暗杀了一个北齐高手,难免会让有心人猜测非议几分,极有可能给燕小乙引起祸端。
站在一旁的王启年看着旁若无人般紧贴的二人,冷汗直流,这可是大街上啊,人多眼杂的,自家大人还有婚约在身,若是有什么风言风语传出去了,影响貌似不太好……
“燕……燕统领……小范大人刚从地牢里出来,身体还需要休息,不如……卑职送大人回府……”
“知道。”燕小乙冷冷的瞥了一眼王启年,觉得他甚是聒噪烦心。
休息是自然要休息的,不过嘛,这事儿用不着王启年操心,回的府嘛,当然也不是范府。
燕府。
“老爷这是开窍了?!”
是的,这是正在院子里打扫的知白和小愚在看到燕小乙破天荒地抱着个虚弱的漂亮少年回府后脑中的第一反应。
“知白,我没眼瞎吧?”
小愚心中激动不已,甚至怀疑自己出了幻觉。
毕竟自家大人虽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但是凭借着脸臭和不解风情,已经打了二十多年光棍,他本以为大人会孤独终生,但如今竟然自己知道带人回府,还直奔了卧房,小愚深感欣慰。
“没看错!”知白率先冷静了下来,又与小愚交换了个眼神,他们深知自己肩上的担子,一定要帮大人留下那个少年。
被一条柔软白狐毯子紧紧裹起来的范闲有些动弹不得,只得乖乖躺在床上,侧着头看着坐在床边一言不发的燕小乙。
沉默了良久,燕小乙才张口。
“范闲,你之后有何打算?”
“唉,还能怎么打算呢?有人不想我出现在这京都里,我只能顺了他的心意,弃了那劳什子内库,趁早逃之夭夭呗。”
“……这般甚好,京都水深,懂得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燕小乙听到范闲的回答,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他清楚一向京禁森严的京都不会轻易混入北齐杀手,这背后必定有位高权重之人操纵,至于是二皇子、太子亦或是……长公主,他不确定,但一定是小小范闲得罪不起的。
“放心,燕统领,我好色,好色之人大都贪生怕死。”
范闲见身旁那人阴沉着的脸终于见晴,又恢复了往日笑嘻嘻的样子,从毯子中抽出一只手,伸向燕小乙那紧实小腹上狠狠摸了一把。
不错不错,手感还是这般的好。
好色小范很是满意,毕竟待自己查出真凶后,就得赶紧跑路,怕是很难再见到这么极品的帅哥了,自然是趁着现在有油揩就多揩一点。
小范很高兴,但门外一直偷听的小愚知白二人却很不高兴:自家大人和那少年在卧房里呆了半天竟然只是闲谈已经让他们大失所望,而刚才又隐隐约约听到那少年或许要离开京都,更是让他们心下一沉。
到手的媳妇就要这么飞了,大人你怎么还是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胡闹什么,饿了没。”
“饿了,燕府管饭吗?”范闲拍了拍早就瘪了的肚子,他已经一整天没吃过东西了。
“门口那二人,去准备些吃食。”
燕小乙很郁闷,家里唯二靠谱的小厮如今怎么也变得放肆了起来。
饭菜很快便陆陆续续地送上了桌,只是这款式花样甚是繁多,让范闲很惊讶,他知燕小乙好美食,但这阵仗也忒夸张了一点吧?
燕小乙也很惊讶,这是将半个厨房搬过来了么,鸡鸭鱼肉皆有,小菜七八盘,就连点心种类都多到他一时没数清。
“公子身体看起来有些虚弱,怎么能吃这些油腻之物!”站在一旁服侍的知白突然觉得小愚果然愚得厉害,赶忙招呼身后的小丫头去上些平凡滋补的菜。
“不必,不必,这些就可以了。”范闲有些“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他很纳闷这燕小乙看起来冷的很,怎得家里仆人这般热情。
“要得,要得,公子乃贵客,我们自然要好好款待,不能有一点怠慢。”知白努力摆出最灿烂最殷勤的笑容,但看到自家大人已经自顾自吃了起来,他深感恨铁不成钢。
“公子,热水已经烧好了,等您用餐完毕,就可以沐浴一番解解身上的乏气。”小愚向埋头吃饭的燕小乙眨了眨眼睛,又提了几分音量,“热水足够多,浴桶也可容纳二人,咳咳。”
这话二人皆认为已够露骨够直白了,但是任凭他们怎么使眼神,燕小乙还是不紧不慢地夹着菜,依旧没什么反应。
“公子,天都这么黑了,今晚要不您留宿于燕府吧,您与我家大人挤一挤,我这就去给您抱个枕头来。”还没等范闲反应过去,小愚又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
看了看窗外还未全坠入地平线之下的太阳,范闲这才懂了那两个小厮心中的小九九,微微扶额叹了一口气。
还是太年轻阿,若是换了我,直接在饭菜里下个春药不就完了么,何苦这么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