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她的男友在车间工作。她第一次去那里找他,赴晚间的约会。
她没有立刻走进车间,而是愣在了门口———车间的墙上是斑驳的铁锈印记,地上堆砌的是黑色的钢筋水泥,空气中弥漫的是刺鼻的油漆气息,昏暗的房间里闪烁着飞溅的火星。她从没想过,有人天天在这样的环境下工作。她走进了这不堪的环境,寻找一个她熟悉的身影,有人柔声叫住了她,是她寻觅的人的声音,他阴影中的脸却带着些许陌生。她安静而贴心的在一旁等着他,直到他脱下了沾满油污的口罩与手套,向他的同事们示意,然后带着她离开了他的工作地。她在日记里说,那次的经历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唤起她的柔情。
那时候,约会没有现在的那么多花样,还没有米其林三星,游戏店和KTV。
她的生日,作为寿星享有某种特权,男友决定带她看了一场黑白电影,匈牙利的爱情片《茜茜公主》,现在被视为经典的浪漫喜剧,时髦而又深深打动了她的心。晚餐没有红酒牛排和烛光晚餐,那时候下馆子都很少,只有在家饭菜与小酒的温馨,还有难得的生日蛋糕的甜蜜。她在日记里说,她的男朋友为她点上了,红,城,黄,绿的蜡烛。她那样的强调,让读者仿佛能亲眼看到,那拿着火机的手,是怎样一支一支地为她把蜡烛点上的。
那时候,见家长都不用送什么贵重的礼,只要有做菜的手艺和心意。
她第一次见她男友的母亲的时候很恐惧,因为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样辣手的事情,但出乎她意料的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只是男友的母亲很快提出了结婚的事宜,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一个居委会好像就是一家亲,她男友好像就捡了便宜,不用为求婚的花样劳神费心,然而她的母亲还没有搞定,这点她的男友还需要伤脑筋。于是,他做出了一堆的承诺,他答应她的母亲,不再说脏话,要戒烟戒酒,孩子随她祖母的姓,于是,他们结婚了。但事情证明,男人的诺言都是骗人的事情。
那时候,我的母亲是一个孩子,是一个少女,在情窦初开的年纪,记录下了自己最美好的岁月。
很庆幸,她日记中的“男友”,后来成了我的爸爸,她喜爱的那场电影成为了我名字的由来,所以我叫郑茜。由于我是个调皮的孩子,爱翻箱倒柜,看以前的秘密,所以我很快摸清了我父母爱情的底细,还到处乱说,扰得他们尴尬又生气,不过那些都是过去,现在,我能理解他们爱情的珍贵。很高兴,后来的油盐酱醋的故事,日常的争吵,偶尔的打趣,温馨的时刻,一起度过的平凡日子,都有了我的参与。
母亲的日记本,不知道还找不找得到了,恐怕她都已经不那么在意,这不经意对爱的记录与尘封,只属于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