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摘(六)
·那只祖传的老钟从容自在地打起来,仿佛积蓄了半天的时间,等夜深人静,搬出来一一细数:“当、当、当、当、当、当”响了六下。六点钟是五个钟头以前,那时候鸿渐在回家的路上走,蓄心要待柔嘉好,劝她别再为昨天的事弄得夫妇不欢;那时候,柔嘉在家里等鸿渐回来吃晚饭,希望他会跟姑母和好,到她厂里做事。这个时间落伍的计时机无意中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
——钱锺书《围城》
好久没有做书摘,这次试图不止于摘录,而是写下一点自己的话来。
今天中午收到了之前在网上淘到的旧书两本。欣欣然打开翻了翻闻了闻(一本书初拿到手,我总喜欢闻闻,不论新旧)。
围城是高一时读的,先是读了七十来页,觉得不过讲些男女间的情爱纠葛,加之当时被数理化作业压得焦头烂额,便将书随手甩到了一边。直到第一学期的寒假闹冰灾摔了个骨裂哪都去不成,才终于又拾起来将书读完。
高二时因为某人的签名又重读了一遍,结合那句签名的如同醉酒一般的语气,对这座“围城”又有了更深一点的理解。
若只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婚姻之纠葛,何必要钱锺书来写,陆琪就够了。
高一时做读书笔记摘录了许多与罗素或牙间肉屑相关的文句,折服于作者犀利幽默的语言与调侃,笑看书中人。后来才惊觉,全书最精彩的莫过于这个结尾。到这里才顿悟,围城岂止是婚姻的围城,那啼笑又岂止是笑书中方鸿渐那个时代的人——人生何处不围城。
我看那座围城暗指的或许正是普遍存在于每个时代每个人心中的精神困境,因而才能在无论哪个时代都会有人愿意拣来一读再读。
还是某人,他后来又有一条签名,引用的是叔本华那句名言: 人生就是一个摆钟,在无聊与痛苦之间来回摇摆——欲望不实现就痛苦,欲望实现了就无聊。
又是钟。
仔细想想,叔本华的摆钟同钱锺书的围城,似有异曲同工之妙。
(题外话, 一千个人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或许也会有千万座围城。婚恋男女读到的是婚姻的城,打工仔读到的是自己劳碌奔波的那份工……我没婚姻没工作,读到的只能是这些东西。我想这正是好的文学作品区别于其他淘汰在时间里的文字之处,它能够使读者对它的解读永远是多元的丰富的。)
- 2014.10.11 下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