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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欢吃鸡蛋,可母亲总是给我吃鸡蛋。
蛋黄强烈的干粉感和粗糙的颗粒感,伴随着一股怪味,沾满整个口腔,噎的我忍不住咳嗽。像是吃了把面粉,干干的,舌头一搅动就会咳嗽不止。
母亲是不死心的,变着花样做鸡蛋,然后端到我的面前,盯着我吞咽,活像看着仇人。末了,还要掰开嘴巴一寸一寸检查我是否吃净。才满意的离去。
也曾闹过,哭喊着,哀求着,他们却无动于衷,冷眼旁观。发狠地把鸡蛋摔在地上,用脚碾碎,在地上绽开出一朵雏菊。
冷漠的表情在一瞬破裂,数年堆砌的威严在一瞬崩塌。不可置信地看着,惊异温顺的棉羊长出短小的犄角,笨拙的向群狼发起进攻。比父亲咒骂更先迎来的是母亲湿漉漉的巴掌。
大脑嗡嗡的响着,耳边传来岁安的吠叫,温热的水从鼻孔流出,蜿蜒成溪。头被猛的摁在地上,听见一声闷响,眼睁睁看见黄色的粉末顺着气流滚动。
“你给我舔干净!像那个短命的畜生一样,对我摇尾乞怜!”
“岁安才不是畜生!”奋力挣扎着,却是徒劳的“它是我的朋友!不可以骂它畜生!”
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大家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奶奶的脸皱在一起,粗糙的手碾过眼角的泪:“等你尝到狗肉的滋味就不会这么觉得了。小柯。”
狠狠瞪着她,眼前又是一阵阵发黑,脸像烤好的面团,露出里面的草莓夹心。腐朽的菜刀高悬在岁安的头顶,反射的光线刺的睁不开眼。“选一个吧,陆载柯,选一个吧,是摇尾乞怜还是清蒸狗肉?”头皮上的撕裂感让人精神恍惚,破旧的书包几乎兜不住课本,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
跪在那儿,闭着眼舔食黄色颗粒,一阵阵上涌的热流几乎喷涌而出,苦涩的眼泪滴入地缝,倒开出一朵名为“淫靡”的花。
岁安保了下来,却给自己戴上枷锁了。每天的鸡蛋,换来的是在学校偷偷弓着腰在厕所隔间里呕吐。胃绞成一团,张大嘴巴,留下两行冰。
期末考试的那两个鸡蛋,打碎了我满分的神话。一阵阵的绞痛,抑制不住的的吐意,逼得人抓狂。唇瓣破了又破,淡淡的血腥味让手几乎抓不住笔,在答卷上划出凌乱的线条。
老师发现了异样,走过来一把抓住攥紧衣角的手:“这位同学,你还好吗?要不要去校医室?”
回答她的确是从口中溢出的秽物,整个考场浓烈的漫出腐臭的气味,老师盯着自己手上的那一小块污渍,僵着半天不敢当。好恶心……
后来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
家人推搡着把我摁在奶奶床,骂我不孝。
“陆载柯,你知道这鸡蛋是怎么来的吗?”母亲尖叫着发狂,看起来像跳动的鬼火。“是奶奶每周少吃两次药换来的!你妹妹都没得吃,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你的奶奶?!”
那时已经是高烧了,浑浑噩噩的跪听他们怒骂,心里只觉得可笑。妹妹吗?那个一出生就成为童养媳的妹妹吗?我只在猪窝里见过她两回,只觉得悲凉。像极了待宰的羔羊,吚吚呜呜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记得那双无邪的眼睛,透过眼中的水雾,看不见任何人的未来。
……
夜里烧的迷糊,踉跄着摸向厕所,捧起一滩水扑在脸上,刺骨的寒水却压不住脸上的烧灼。撑在洗手台上,看着自己狼狈的模样只好轻笑。
……
第二天桌上依旧是两个鸡蛋,看着父亲和蔼的笑颜,张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沉默着听完父亲的金科玉律,心里直犯苦。
踏入考场,所有人都避之不及“他怎么还来啊,待会儿不会又吐了吧?” “好恶心啊。”“贱不贱啊,没浮木了是吗?”……
……
不能哭,不能哭,即使大脑已经开始刺痛,心脏开始凝固,都不能哭。抬头却看见监考老师皱眉,不着痕迹的移动椅子。可我看见了,每一次五厘米的分差。
这次跑去了厕所。佝偻着身子吐的天昏地暗,颤抖着抹去眼角的泪,抚着空无一物的腹部,浑身发冷。艰难的回到座位,却写不下任何东西,英文在旋转,跳跃,是吐信的毒蛇。
那夜,第一次与妹妹独处。她很欣喜,拉着说个不停,即使一句话也听不懂。后来安静了,静静地靠着,冰凉的手小心抚上我的额头,惊奇的摸着。
……
她睡了,很乖,很安静。想救她。
不再抗拒鸡蛋,哪怕吃了又吐,可到底是不一样的。
我喜欢鸡蛋。
番外
妹妹被送走了,死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大着肚子,从楼梯上滚落,肋骨断了四根,孩子也没了。夫家是低保用户,不愿出钱,只是胡乱的给她上了点土方,扔在竹席上不管了。
直到屋里传出腐臭的气味,才发现已经走了。
……
为什么知道?看着他们说笑,听见了。
我的奖状盖不住她的尸骨。看不清她的脸了,被血糊成一团,什么都没有了。
……
明明答应好的,却又出尔反尔,说这是开的激励玩笑。
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