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充满传奇,诗红人不红的崔护踏春而来。
崔护,少见的做官做到节度使的诗人,却生平事迹不详,《全唐诗》仅存诗六首,和另外几位诗人节度使高适、王维、元稹相比,简直不成比例。若非一首《题都城南庄》,若非《本事诗》、《太平广记》等一番死去活来的八卦演绎,谁知道有个书生洞察了“人面桃花,物是人非”的真相。
千古诗名之下,节度使做得如何,已经完全不重要。更何况他所处的时代,正是另一个传奇《聂隐娘》描述的藩镇割据、政治斗争激烈的中唐——同样写桃花,同样表达“物是人非”,同龄人刘禹锡的《玄都观桃花》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在历史漩涡中久经沉浮,所谓“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成就了刘禹锡“诗豪”之名。崔护就显得太天真了,别人忧愁沉舟侧畔、病树前头,你忧愁一朵桃花。不过无所谓了,什么千秋万代,一统江湖,怎能和眼前的“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相比?
于是书生崔护仰天大笑出门去,在春游的队伍中寻找爱情。这是即兴的情感,有些像雪中访友、兴尽而返,却又多了些更隐约的期待。
应试未中的书生崔护,但愿浮云能慰藉你的哀愁。何况云一朵一朵排成出游的队列,阳光何其灿烂、桃花何其艳丽,何必为世俗功名所扰。去吧,去寻找爱情、寻找传奇吧!
春暖花开,青草在脚下无尽延伸。直到、直到一扇木门出现,一个用明亮的眼睛看了他很久的少女……
这就是你的年代,唐诗的年代,你在木门上坦然写下: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在,桃花依旧笑春风。
我们只能揣测书生崔护惊艳的感觉,原谅他寻人不遇惆怅的叹息。然后我们说,在门上题诗是一个浪漫的习惯。人生的初遇、再遇、三遇,书生崔护无邪的思念,有什么年代的桃花比此时更生动呢?
这是真正的传奇,有情有意,如同清澈的泉水,贯通千年时光。
我不是刘禹锡,也不是书生崔护,更不是李白,但我的幻想并不比他们少。
人生只如初见。李白见时光浩荡,崔护见人面桃花,我见人欲横流,这是细微的差别,关键是把栏杆拍遍,欲说还休的是谁?我用很多言语去表达简单的意思,因为简单容易被人识破。崔护起身告辞,少女送至门口,只需要一个对视,这种简单我们称作“心心相映”——因为有诗,这是一段伟大的爱情。恍然间我发现我们是懦弱的人,居然要考虑爱情的前途。
她们来了,她们走了,她们是时光中永恒的花朵。我却是千年大戏中的一个游戏人物,我要学习用粘土建造房屋的技术,我要在人群中穿行,我要露出伪善的笑容。
那些桃花,很大的花园,我曾经写下诗篇,如今她们被围起来了。我隔墙相望,那个送水的少女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