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⑤|诅咒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每一个偏远山村都会有它自己的传说,西南大山里因为少数民族聚居,便有格外多的传说。大家最熟悉的有蛊毒,有巫医。在我们这儿,传说最广的是九龙神的诅咒。

我出生在西北山区的一个小村庄,村里大半人也是少数民族。但我们这里的人,民风质朴,因为穷,因为自然条件恶劣,也因为靠天吃饭,我们没有太多欲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年到头春种秋收,年关时山外的领导会给我们送来救济金救济粮,家家户户能活着,能生娃养娃传宗接代,那就挺不错。

可早年间,我们这儿一直有个传说,在九龙喝水那片山旮旯里,曾经有个村庄。因为村里人好折腾,要开山要挖渠要种什么经济作物要致富,结果把九龙渠的渠眼给挖瞎了,九龙震怒,翻身发了一场地动,把整个村子都给埋了。一村老小几百口,逃出来的只有几口子人。

要知道,九龙渠可是我们县唯一的活水渠,源头来自黄河分支,全县的农业民生都靠着它。自从地动之后,渠水隐入地下,整整三年大旱,县里不下一滴雨,人和牲畜吃水都困难,作物更没法浇灌。

听我奶奶说,那年月,县里饿殍满地,瘟疫肆虐。我奶奶的爸爸就是我的祖祖,是当地有名望的老中医,因着给人看病,略有家底。祖祖给穷人看病,从不收钱,患者家里有几寸布头三两个蛋一二把菜,都能在我祖祖家院子里的几口大缸里淘一瓢药水喝。还有那啥也给不出的人,来我家附近开荒劈柴不拘干点什么长短工抵医药费的,也很多。

祖祖医术好心又善,乡长都认识他。特殊时期也没有被人斗过,实在是好人有好报。所以我们家这一脉,在那天灾人祸的年代里,才能保全下来。

书归正传,挖瞎了九龙渠的村子,叫陈滩村。陈滩村被埋了第四年,又因着一场暴雨,九龙渠才重现人世。但是那年黄河发大水,乡里县里又遭次洪灾。经济还是一蹶不振。

有个放羊娃,赶着羊躲水,说在高坡上远远看见过一个村子在水里飘荡,就像一个无根的浮岛,水气浩渺中远远望着有几百人在那岛上挥手呐喊,但硬是发不出声音,然后随波被冲走了。

放羊娃的原话很简短,但引起了村里读书人的注意。这个传说和后面的猜测都来自读书人的复述,大约还有杜撰的成份。总之他猜测那个浮岛就是陈滩村。

村民惹怒了九龙神,被降下诅咒。每当灾年,这个村就会随着灾害覆灭或重现。那些死去的村民,因为欲望过重,被锁魂在陈滩村的浮岛上,永世不得超生!

现在我们村孩子都必须读书了。还有些年纪大的考上了中学大学,离开了黄土山。他们把山里的传说带去了外面的世界,渐渐引起一些人的猎奇心。

前几年有个走夜路回村的中学生,非说半路遇到下路雨,他躲雨太急慌不择路,跑进一个村庄。整个村空无一人,连鸡羊狗都没有一只。就好像突然的世上人都不见了,把这学生吓得掉头就往雨里跑。跑远了又看到,一村出来很多人,在雨里挥手呐喊,却没有任何声音。他回村来一讲这怪事,老人们都说这是遇上了陈滩村,幸亏他回头够快,要不也会被锁了去。

我们村小孩不听话,大人就会说山里狼来叼走你,送到陈滩村去做童子。童子就是别人家收养的儿子。小孩们害怕大人阴森森的语气,都对这些传说非常畏惧,但又忍不住扎着耳朵听。

外地有个名叫覃丽娟的女大学生听到了陈滩村的传说。她是个喜欢冒险的人,一直渴望探索世间的各种神秘事件。她在大学社团组建了一支探险队,作为副队长带队去过一些偏远而有故事的地方探险。这次,她们准备深入黄土山,去探寻陈滩村的遗迹,揭开九龙神诅咒的真相。

探险队带上了必要的装备和足够的食物,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覃丽娟和她的伙伴们也有不少野外生存技能,然而,当他们来到我们村,还是大不适应。

他们不适应我们这儿屋里屋外自由飞翔的虫子,所以总是住在自带的帐篷里。他们也不适应我们这的旱厕——找个离自家地近的地方,用铁锹挖坑,解决完一埋,既施了肥又省事儿。有个女大学生,屁股上落只苍蝇也要尖叫。把村人们给乐的。

就这么一群人,还想去找陈滩村。回帐篷里睡一觉比较容易——反正都是做梦嘛。

好多个白天探险队就在这山坳子里瞎转悠。有时候沿着九龙渠,有时候去其他村,有时候找一片难得见的野林子,摘一堆树叶回来用卫生纸和木头板子夹着,说是做标本。

他们也去陈家滩当年地动的那片地,用工具在那里挖呀挖。没啥收获。

直到有一天,他们想沿着九龙渠溯源的时候,终于遇到了他们一直想找的“诅咒村”。

那是一片在黄土高原上罕见丰茂的原始森林,大概因为水源丰富,这里的树都很高大,不像山里的一些胡杨干干瘪瘪。当他们踏入森林的那一刻,就感觉到了森森的寒意。树冠挤挤挨挨,阳光很难透射下来。林间动物的鸣叫声幽远,低沉而诡异。脚下是厚厚的落植和腐殖质土壤,踩上去“沙沙”作响。头顶树叶时不时互相摩擦着也发出“沙沙”声,仿佛在低语附和着什么。

随着他们深入森林,奇怪的事情终于开始发生。沿途突兀出现一些古老的碑文,上面刻着未知的语言,有些像是象形文字。看图说话大约是一些生活场景:劳作的人、圈养的动物、自然环境……他们顺着碑文继续走,还发现了一些被遗弃的房屋。

每间房子都破败不堪,黄土坯和茅草都东倒西歪,所剩无几的木头家具腐烂掉渣。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一种不祥的预兆。

“这不会就是陈滩村吧?”一个比较胆小的女生说。

覃丽娟四处搜索着,她也想看看这个荒废的地方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诅咒村。

当夜幕降临时,探险队已经无法赶回借宿的村子,森林还没探索完,队长决定在这个废弃的村庄附近扎营。他们用帐篷和篝火来抵御寒冷和黑暗,也预防未知生物的攻击。

有几个活泼的男生,喝了点酒暖胃,在寂静的林中唱起歌来。

覃丽娟在歌声中迷迷糊糊睡着了。睡梦中隐约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尖叫声。

她心突突跳着坐了起来。外面除了值班守夜的队员还在拨弄篝火小声闲聊,其他人都在各自的帐篷里睡了。她小心翼翼绕着临时营地走了一圈,在黑暗中辨认每一顶帐篷里的伙伴。发现确实有个女生不在。

守夜的两个男生说她不久前去上营地边的临时旱厕了,他们并没有听到叫声。覃丽娟快步走向那边,并且小声呼唤女生的名字。

“丽娟,我在这儿!”女生声音沉闷的回应,“我刚才好像看到营地栅栏外面有绿莹莹的眼睛!我以为是狼,匆匆起身时崴了脚!”

“你在哪里?”覃丽娟边说话边打开强光手电向女生的方向照过去,可那里并没有人,倒像有个斜坡,此时她方辨认出女生的声音从略微下面一点的地方传来。

“我踩空了,这边土壤太松,突然塌进去一个大坑,我掉下来了!你能不能找绳子来拉我!”

“好,你坚持一会儿,我叫他们来帮忙!”覃丽娟不敢贸然往前走,万一那个坑的周围还在塌陷,她也有可能掉下去。刚才匆匆搭建旱厕的时候,也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危险,太大意了!

等覃丽娟叫醒队长和另一个力气大的男生回来时,任他们怎么呼唤那女生竟然都没有回应了。

大力男胆大,把救生绳索往腰里一套,要下去看看。队长伸手拦住他,决定还是先把其他人都叫醒比较好。

队员们陆续从帐篷里出来,听到失踪了一个人,都莫名感到心惊。

“啊!——啊!……”营地外和旱厕反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声女孩子的惊呼。

大家面面相觑。不能判断这是不是自己同伴的声音。

队长决定和几个男生带好装备跟随着声音过去看看。其余人在篝火旁一起守夜。

覃丽娟要求和队长他们一起行动,万一找到了那个女生有什么不方便的情况,她可以帮忙。

他们顺着一直发出声音的方向来到一座破旧的小屋前,小屋门窗四敞,里面闪烁着幽幽的蓝光。

覃丽娟勇敢地跟随大家走了进去,发现失踪的女孩被蓝色光雾包围。她看起来很害怕,不停地尖叫着。

覃丽娟试图安慰她,但当她尝试靠近时,女孩突然消失了,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破屋和一缕蓝色的烟雾。

覃丽娟急急后退,踩到了不知谁的脚,对方连忙扶住她,她才没有摔倒。

女孩的凭空消失让探险队员们感到惊慌失措。他们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队长让所有人都打开手电筒,强烈的白光把小屋的每一寸空间都照亮了。除了他们几个人凌乱的脚印,地面上没有任何痕迹,消失的女孩好像根本没有接触到这间房屋。

“这,是不是诅咒?”一个队员迟疑的提问。

没有人回答,因为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可能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些后悔,后悔参加这次冒失的探险活动。

覃丽娟眼见士气低迷,她拽了拽队长的袖子,对大家说:“只有揭开这个诅咒的真相,才能解除这个恐怖的事件。”

“对,我们不能抛弃自己的队友!”队长从沉思中缓过神来,坚定的看向每一个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探险队在森林中陆续发现更多的碑文和古老遗物。他们还发现了一本腐朽的日记,日记扉页画着个一眼大一眼小头上长着很多线条的人头图腾,里面记录了这个村庄的历史和诅咒的由来。

原来,这村庄曾是一个古老文明的遗址,并不是陈滩村。

遗址被偶然闯入的外乡人发现,他学习了遗址里一些记载法术的书籍,获得了奇异的超能力。为了独占这个文明不被其他人发现,外乡人用遗址中记载的黑暗力量将所有进入村庄的人困在了一个诅咒之中。

可喜外乡人的诅咒术修炼不到位,他自己也被困在村庄中,致死没有找到出去的办法。

在阅读日记后,探险队的智囊担当大周说,他的家族传承中有类似的故事,并且对此有破解之法,具体的细节他也不是很清楚,得看看能不能在村庄的古籍中找到 。

覃丽娟和队友们翻遍了村里的每一间破屋。终于找到解除诅咒的方法:他们必须在村庄中心的一座古老祭坛上举行一个神秘的仪式,以唤醒神的力量来消除诅咒。

夜晚,探险队按照日记中的指示开始了仪式。

当他们把在村里搜寻到的五颗彩色宝石按指示方位嵌入一个刻着日记扉页上那种图腾的青铜鼎后,大鼎突然发出五道耀眼的光芒,鼎上的人头雕像开始膨胀,直到那人头张开巨口,一个硕大的黑洞出现在他们面前……

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地下涌出,将他们包裹在光芒中。他们的身体仿佛瞬间被这股能量穿透,但却没有任何感觉。而且他们失去了自己的五感。

有人惊叫起来,可他们完全听不到彼此发出的声音。

当光芒消失时,他们已经回到了最初进入原始森林的地方。九龙渠在这里由一条地下暗河发起,泉眼汩汩冒着清凉的水,汇作一个小潭。

老天保佑,他们被送回到了现实的世界,诅咒也已经被解除了。失踪的女孩站在他们中间,喜极而泣。

神秘的村庄和森林中的诡异事件再也不会困扰这片土地了。九龙神的诅咒并不存在,人们的思想也发生了变化。要想日子过的好,懒惰思想不能有。男孩女孩都一样,少生孩子多种树。生产发展是根本,生活富裕是目的。也有人质疑,陈滩村呢?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队长决定,在村庄里找到的一切典籍都不许带出,队员们从此也要对这个村庄的秘密守口如瓶。外乡人的贪婪,是人性面对考验的一张负分答卷。为了这片土地的安宁,有些真相,还是永远被遗忘的好。

尽管恐怖的旅程已经结束,但是覃丽娟和她的朋友们永远都不会忘记这段诡异而艰难的经历。

他们知道,在世界的许多角落,仍有未知的秘密等待他们去探索。但他们也知道,只有勇敢面对恐惧和诡异的事物,才能揭开这些秘密的面纱。

你问我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我就是那个把传说告诉覃丽娟的人,大学毕业后,她成了我的妻子。

我们的探险队,一直到现在还经常一起出去活动。他们都管我叫,“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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