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的时机

生活是强大的崇高的和永恒的,在生活面前我们每个人是柔弱的卑微的和短暂的,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在与生活进行着抗争,以获得短暂生存的意义和价值。如果有人问人生的终极意义是什么?可以毫不留情地说一句,人生没有意义,或者说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活着。

与生活抗争是生活意义所在,抗争不下去那就得妥协,在得到想得到的时候也会失去抗争的机会,从此失去妥协的机会。

前几天遇到同村的一个小伙伴林运波,咱们小时候一起上学,那时咱俩关系就挺好,每天上学总是先到他家和他一起边玩耍边往学校去。有时候俩人轮流推一只铁圈,有时候轮流打“黄牛”(陀螺的俗称),有时还会在上学的路上“砸钱堆”,等等,每次上学的路上都很快乐,实在没东西玩就边跑边跳绳。“砸钱堆”有一点赌博的意思,找一块砖头平放在地面,每个参与游戏的小伙伴在砖头上放上一分或二分的硬币,距砖头约十米的地方划一道线,小伙伴们在线的外侧往砖头上扔铜板,谁要是能把砖头上的硬币给砸下来硬币就归谁所。很少有人能在第一轮扔铜板的过程中把硬币给砸下砖块的,因为距离太远,投不准。第二轮各人站在自己第一次的铜板的落点砸钱,往往这一次就有可能把钱给砸下来。如果第一次扔铜板时运气不好,铜板落地时滚动滚出好远的距离,这样第二次砸到钱的可能性也很小,甚至有人的铜板滚落到路边草地或者直接滚到路边的小河里,不但输了钱回家还得挨揍,在很多家庭铜板是很珍贵的,小孩子都是偷偷拿出来玩再偷偷放回去。这个游戏不仅需要运气更需要技术,因为即使离砖头很近,没有技术也未必能把钱从砖头上砸下来,用力大了或者角度不对,硬币就如同被胶粘在砖头上一般,反而是铜板蹦出好远去,那么下一轮只能在远处砸钱了。甚至有时会出现铜板就落在砖头上的情况,根据游戏规则,下一个人要是把这铜板给砸下来那么这只铜板就归下一个人所有。失去铜板的小孩子会哭鼻子,或者拿钱赎铜板,一般要花五分钱。

咱们俩人在一个小饭店一边喝酒一边回忆起这些儿时的往事,很是感慨时间过得太快,一转眼我们这一代人都都五十多了。他说是的,然后看了看我,又叹了口气说虽然他只比我大两岁,可我看上去还很年轻,也就是四十出头的样子,而他却很老了,比六十岁的老爹爹还老。粗糙的皮肤深深的皱纹花白的头发这些都让他有点显老,看来这些年他生活得也不容易。他说他有点后悔,要是当初认真读点书不那么倔强,或许后来的日子会混得好一点,他说生活中每个人都吃苦,他是吃了没文化的苦。突然他问我还记得咱们村小的老师刘金福吗?我说我记得,前几年回家还去看望过他,给他带了条华子,叙了叙旧。他说刘老师已经过去了,就在三个月前,真是对不起他呀,唉!我俩沉默了一会,往事又回到了眼前。

刘老师是我们村小的一名代课老师,后来转了正。记得那时他上课非常好,其实我也不懂什么叫好课什么叫做不好的课,反正他的课我喜欢听。小学五年级时刘老师是我们的包班老师,也就是我们这个班就只有他一个老师,他是既教语文又教数学,音乐、美术甚至体育课都是他一个人的活。记得那时第一节课先上语文,然后就让我们出去玩,踢毽子丢沙包跳绳或者跳橡皮筋随便我们玩什么都行,这就算是体育课。接着会上一节数学课,教我们做题目。下午一节语文一节数学,又时也会教我们画画或者唱歌,下午的二节课后就是活动课,我们又会教室门前的场地上疯一阵子,这是的刘老师是不会管我们的。人无完人,刘老师人虽然有文化,可惜是个残疾,一条腿不方便,好像是小儿麻痹症。前一阵网上有个二舅的视频很火,看到那个视频我想起了刘老师,刘老师走路就是那个样子。

我知道林运波说对不起刘老师的原因,那一次他把刘老师伤得不轻,事情是这样的:刘老师每天早上早早就到了学校,他坐在教室前面的椅子上检查我们回去的作业,那是我们最为害怕的时刻,因为作业不完成就要挨揍,有时竹板打手心有时竹板打小腿肚,真疼!林运波连续几天语文课文背不上,天天挨刘老师揍,那一天他被揍急了说了句不要你管,然后猛地踢了刘老师一脚,刘老师从椅子上跌落在地,双手抱着那条坏腿,脸色煞白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学校的杨校长找来拖拉机把刘老师送到乡卫生院,后来我们才知道他那条不中用的小腿被林运波给踢断。林远波闯了这么大的祸,被他爸爸狠狠给揍了一顿后就辍了学,尽管刘老师也没有怪罪过林运波,刘老师甚至还登门劝林运波回学校继续读书,林运波还是没有脸回学校。

他说他对不起刘老师,不该踢那一脚,如果不是那一脚,或许他也能把书读出来的,最起码能读个初中毕业吧?其实他那个时候在班上算是聪明的,数学应用题也总能找到解决的方法,什么鸡兔同笼什么和尚分饼一类的问题眼珠转转就出来了,算“二十四点”也是他快。不过他背书不行,那怕是个五言绝句统共才二十个字他也背不上,所以没少挨揍。

和林运波作别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林运波的事,表面上看他是不服老师的管教踢老师,后来辍学是因为觉得对不起老师没了脸,其实从根本上讲他是对自己妥协了,对语文学习妥协了。他以辍学的方式对语文说他认输了,请以后不要再拿背课文这件事烦他,从那以后语文课本就不再麻烦他,但他也因此失去了与语文抗争的可能,失去与知识抗争的可能,也就失去了很多很多抗争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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