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站在帐篷外守夜的突鲁鲁赤已是雪白一片,从远处看仿佛一个握剑矗立的石雕一般。 突然,哗啦一声响,帐篷入口的厚重的门帘被一下子拉开,乃呵从里面探出身来,一把把突鲁鲁赤拉进了帐篷:“不用守夜了,雪这么大,进来陪我喝酒取暖吧。”
突鲁鲁赤乍从寒风彻骨的雪地中被拉入了燃着碳炉暖洋洋的帐篷里,冻的僵硬的身躯还有些迟钝。 他抖动了一下自己的袍子,把雪都掸了下来。定睛一看,乃呵正坐在铜炉边的木桌旁,招呼着自己过去。突鲁鲁赤活动了一下已经不太灵便的腿和膝盖,在桌子下首坐了下来。
“大王,夜已经深了,大王为何还不睡,明日还得赶路呢。”
“我想事情错过了困头现在已经睡不着了。来,陪我喝几杯,置啬夫,去再拿些酒烤些肉送来! “
“是!” 侍候在一旁的驿站主官—睡龙谷置啬夫赶紧跑了出去忙活了起来。
“大王,这么晚。。。“突鲁鲁赤还想劝慰乃呵几句,却被他一下子打断了。
“哎,别说了,喝!” 说罢,乃呵顺手把自己的金爵递给了突鲁鲁赤。 突鲁鲁赤犹豫了一下,看着盯着他的乃呵,只得接过一饮而尽。
“好!”乃呵喝了一声彩,自己却没有再饮。他的目光停在了大帐门口,活动了一下手腕,缓缓说道:“我刚刚在这里刚躺下,却想起了你的父亲突鲁鲁蓝。”
“大王!” 突鲁鲁赤听到他提及了自己的父亲,赶忙起身跪下。
“来来来,快起来,”乃呵一把扶起了突鲁鲁赤,给自己又倒了一爵酒,一饮而尽,然后接着说道:
“那是几十年前的一个冬天,也是这样的大雪夜,我把你父亲送到了这里。那一年他和你现在差不多年纪,也是一样的少年英雄。前一年我刚刚提拔他为典军校尉,统领我的禁卫军。我与他自幼一同长大,我从不把他当臣子,只当他是兄弟。
谁知,没过多久,上一任天子前往燕国孤竹外海祭祀先王,回程路上被燕王荣请留在了燕国都城,一呆就是几个月,其实就是被软禁在那里。”
突鲁鲁赤听着,心中五味杂陈。对于这段历史,他并不清楚,武将出身的他只知道自幼父亲就不在了,但是那时年岁还小,只是模模糊糊听到了一些传闻。听到这里,不由的盼着乃呵赶紧说下去。
乃呵的目光依然停在了帘子上,仿佛能透过帘子,看到远方的山谷,看到千里之外的燕国。“消息传来,我和你父亲商议着怎么救出天子。那时,六国国君不得私蓄军队,所以我手上也只有我的禁军卫队八百。突鲁鲁蓝。。。”
乃呵停顿了一下,看了突鲁鲁赤一眼,仿佛从这个年轻人身上看到了当年挚友的模样。“突鲁鲁蓝主动请缨,要带着禁军卫队中的五百骑兵勤王。我也没有别的办法,答应了他。为了保密,我们轻车简从,我把他一路送到了这里。”
驿站的置啬夫这时走了进来,送上了大盘的烤肉和一瓮酒,他帮乃呵和突鲁鲁赤倒了酒,站到了一边等着。 乃呵看了他一眼说道:“当年你就是这里的置啬夫了吧,到这里几年了?“
置啬夫有些慌张的赶紧跪下,结结巴巴地说道:“下官已在这里快三十年,当年刚调到这里任置啬夫不久,有幸得侍候大王和大将军出征。”
乃呵笑了一声:“起来吧,给你自己也倒杯酒一起喝。“
随后又对突鲁鲁赤接着说了下去:“那时的你父亲,虽是初次出战,却是少年英雄。自醉龙谷一别,他带领五百骑兵,突入燕境,千里奔袭,沿流波山南麓直达东海,绕过了燕国私设的防线,然后掉头南下直插燕国都城。”
说到这里,乃呵又喝了一大爵酒,声音变得更加豪迈了起来:“燕国私军猝不及防,被他一路连破十阵,斩杀大将五员。不到半个月,就兵临城下。彼时,燕国私自招募的军队都在燕楚边界一带防御楚王救驾,都城空虚,你父亲神兵天降,一路上破关斩将令燕国胆寒,迫使燕王荣礼送天子出城。随后他又亲自护送天子返回自己的都城。”
突鲁鲁赤第一次听到自己父亲如此英勇的战绩,有些怔怔地问道:“为什么这些都没有写到六国史上,我竟从未听过。”
乃呵干笑了一声:“呵呵,史官也是为尊者讳。天子蒙难,自然不好多写。 那一仗之后,你父亲就被封为舞阳公,晋升骠骑将军。虽未明诏其事迹,但舞阳公的英勇却传遍六国五海。”
说到这里,乃呵一下子变了脸色,他轻叹了一口气缓缓说到:“可惜啊,舞阳公英年早逝,没过几年就猝于军中。故天子感念你父亲的擎天保驾之功,故而令你降等袭得舞阳侯爵位,并特允你在都城居住,陪伴太子。”
突鲁鲁赤这时才知道为何自己年幼便袭得爵位与当今天子一起在都城长大。听罢自己父亲当年金戈铁马的英雄故事,他心中翻涌起一股热气,他对乃呵抱了一拳行礼问道:“大王,今日与我说了这些往事,感念父亲当年之忠勇,我必尽心竭力以报大王!”
乃呵笑了笑,“来来来,喝了这一杯。置啬夫,你出去准备准备一会儿出行的装备吧,这里我和舞阳侯不用你侍候了。”
“是!大王” 置啬夫随即走出了大帐。
乃呵一下敛住了笑容,压低了声音对突鲁鲁赤说道:“我之所以提及你父亲的往事,实乃当今天子此时已深陷绝境,比之以往,更加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