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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夜幕降临，忙碌的人们还没归家，那是秋收季节，没有电的乡村，只能从灰蓝的天空借一点朦胧的亮光。
推开堂屋门，屋里一片黑暗。
一阵风吹来，听见高处的泡桐叶在“哗啦啦~”地响。胆小的小妹惊叫一声：“有鬼！”快速从堂屋门口退到院子里。
这时小菲的爸妈陆续从田里回来，到厨房点上了煤油灯，微黄的灯光下，小菲看见爸妈的脚上还带着泥巴。
吃完饭，爸在洗脚，让小妹去堂屋帮他拿干净布鞋。
借着廊檐的灯光，小妹走进堂屋。
小妹匆忙从卧室掂出爸的布鞋，逃也似地从堂屋飞出来，“堂屋里有鬼！”她连门也不敢关，疾步小跑进厨房！
辛苦了一天的农民，早早睡下。整个村庄，偶尔一声狗吠，万籁俱寂。
小菲半夜起来解手儿，“吱扭”一声，她推开堂屋门，看见一只猫从她眼前跑过去。“呜呜~呜~”，它嘴里好像叼着一只老鼠。
没有月光，泡桐树那高大的树冠随风轻摇。
她回屋关上堂屋门，听见爸轻微的鼾声。她回到姊妹们的房间，小妹突然坐起来，手里摸索着，嘴里喃喃梦呓起来。
“小妹，你说梦话了，快睡。”她扶小妹躺下，大妹睡得真香。
小菲沉沉入梦。
睡梦中，她突然听见“嘣！”的一声巨响，好像是堂屋门口，几根粗木檩上放的竹篓掉下来。
“谁呀？么事（什么）掉了。”她听见妈睡意朦胧中说。
小菲点上煤油灯，慢慢端出来，堂屋门口果然掉下来一只竹篓。
那竹篓两尺左右深，方圆形，用细竹篾编织而成，在宽阔的竹篓口三个地方，绑了六根结实的多股细麻绳，麻绳顶端集中处留了一个活扣插扁担。过去的山村，一般都用它来挑稻谷和大米，两只竹篓能挑100多斤稻谷和大米。
现在，它已成为久远的历史，留在父辈的记忆里，永远退出田间耕作。没有人再用它；也没有手艺人再编织它；更没有民间手艺人将他精湛的技艺传承。年轻人，谁还有耐心慢工出细活？那些民间手艺人已垂垂老矣！那些返璞归真的精美手工物件，已逐渐失传，再也找不到它们的踪迹。
不知道在这种飞速发展的快节奏时代，在这种快餐文化时代，民间技艺的丢失，是一种悲哀，还是时代的进步？
一代人的终结，精湛的民间技艺是否还应该传承？
“竹篓掉啦。”她对妈说。
“吔！好好的，竹篓咋会掉呢？从来没掉过，怪事！”妈嘟囔一声又睡了。
小菲把竹篓放到一边儿，这时一股风从门缝追进来，手里的油灯灭了。她摸索着走进卧室，关门躺下。
天亮了，天空下起了小雨。
一大早，住在水库边儿的亲戚来了。
“六爹，昨晚我爸去世了。”
“啊！你爸去世了！”小菲的爸爸惊奇地看着来人。
“是的，我还要去其他几家送信。”那亲戚神情肃穆，匆匆离去。
“呦嘞！那个大哥真可怜呐，没享到福！”小菲妈一声叹息，“怪不得昨晚竹篓无故生端地掉下来，肯定是昨晚他来了。”
2.
那去世亲戚的家离小菲家几十里，白墙青瓦的房子，依山傍水，在水库边儿上。在大舅那篇文章里，曾提过他。
他是小菲的远房大爹。小时候，小菲总跟妈一起走人家（串亲戚），经过那座水库，水库浩浩荡荡，绵绵延延，绕山九里，故当地人叫它九里关水库。
那水库的水像漓江的水一样清澈，但深不可测。（简书作者薰衣草的清香原创首发。）两岸青山绵延，风景如画。
那时还没有修公路，去水库对面要坐船才能过去。
大爹家靠着山水就吃山水。他买了一艘装着马达的小船，靠着拉些客人赚些油盐花费。
他的父母在过粮食关（1959年到1961年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时饿死了，他和几个弟弟妹妹靠五叔五婶抚养成人。后来，兄弟姊妹相继成家。
因为家庭贫穷，为给弟弟妹妹们换来一口粮食，经媒人介绍，他到水库边一户人家，做了上门女婿。
他长着一副黑黑的脸膛，头发自来卷，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他喜欢开玩笑逗孩子们，孩子们见他搞怪的模样，都嘻嘻哈哈笑着躲远。
每年正月初一，无论风雪，他都要翻山越岭，给曾经养育自己成人的五爹五妈拜年。他五爹去世时，他为五爹披麻戴孝。
他五爹去世后，每年正月初一，他不忘买包白糖和点心，给五妈拜年。那时拜年走亲戚，给老人家都是白糖，平辈之间是红糖。
小菲的大爹，每天开着船渡人过河，船上有时着坐着一两个人，有时坐五六个人。他大爹就这样养育着一家儿女。
大爹的丈母娘不知为何，总是对他那样的克苛。每次吃饭大爹总是吃些残羹剩饭，没菜，他就凑合着就一点儿无油的腌菜。
她动辄就像呵斥小孩儿一样，对大爹吆来喝去。一个刚直的汉子，像小媳妇儿一样，低眉顺眼，忍气吞声。天长日久，他本就黑黑的脸膛变得黄皮刮瘦，一副病焉焉的样子。
大爹依然在水库边儿跑着船。
常言道：常在河边儿走，哪有不湿鞋？常在江里行船，难免会翻船。
一天，大爹像往常一样，满载一船客人往对面山边儿驶去。
突然，狂风大作，水库掀起大浪，小船在浪中上下颠簸。船上大人小孩儿惊呼起来！这时，一个巨浪掀来，小船翻了！
船上的人们纷纷落水，大爹惊魂未定！他慌忙下船救人，但最终也有被淹死的。
生命已逝，无可挽回。大爹痛悔自责不已。不知道他后来向死者家人赔了多少钱？事情又是怎样善后处理。只知道从此以后，他在丈母娘家的日子更加难熬了。
大爹再也不划船了，谈船色变。
后来，绕着水库修了一条蜿蜿蜒蜒的盘山公路，人们再也不用坐船去对岸了。
3.
大爹的一群儿女都渐渐长大成人。
他们出外打工，挣钱，结婚。
大爹的女儿飞燕在外地打工时，认识了一位黑龙江青年军剑。
那个金秋，军剑带着飞燕来到黑龙江老家。
他们来到那一片金色的林海。缓缓流淌的清澈河流，碧蓝的天空，五彩斑斓，绵延不绝的山林。飞燕沉醉在这美丽的秋景中。
飞燕爱上了军剑的老家，爱上了那里美丽的风景。
他们结婚了。
飞燕和军剑在他们县城开了一个门市，卖一些装修材料。那一条街上，有东北人也有很多外地人。
飞燕虽然长相普通，但女汉子一样的性格，有时也会得罪人。而她丈夫军剑的性格却比她绵柔很多。
几年的时间，他们有了一双儿女，生意也做得红红火火。
而飞燕父亲的病却越来越严重了。
飞燕所在的市场，生意越来越难做了 。商户之间开始出现恶性竞争，为争客源，为挣一点地盘，彼此开始明争暗斗。
一天早晨，飞燕走近自己的商铺，发现门口被人泼了很多的脏水，地上结满厚厚一层冰，她险些滑倒。她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打开门，拿铁锨开始铲地上的冰，一不留神，她扑通一声摔了一个大马趴。
飞燕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隔壁店面的人却幸灾乐祸地看热闹。
一天，飞燕发现自己的一个老客户，到隔壁店里去买原材料，飞燕向客户打了个招呼。那客户有点儿不好意思，旁边店里的老板娘不高兴了，斜眼瞪了一下飞燕。飞燕岂能示弱，于是两个老板娘吵起来。
她们越吵越凶，最后上升到彼此揪头发，大打出手。
经过旁边店家拉架，两人才终于停止。两个女人像休战的斗鸡，脸上像画了彩虹，头发像鸡窝一样，扯得乱七八糟，飞燕的衣扣扯掉了一个。
本想这件事过去，双方就息事宁人，没成想一件更大的祸事正在酝酿。
当晚，飞燕隔壁老板娘回家后 ，向丈夫讲了她和飞燕打架的过程。第二天，那女人的丈夫仗着自己是本地人，纠集了一帮亲友，拿起铁锨，锄头，棍棒，气势汹汹地朝飞燕的门市走来。
他们掂起棍棒，锄头，砸碎了飞燕门市大门儿和窗户的玻璃！当飞燕夫妻来到门市大门口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据理力争，质问那些人目无王法。
“哈哈，王法？谁跟你讲王法？老子天高皇帝远！”隔壁门市老板扭曲着一脸横肉，“给我打！”他一声令下，所有人手里操着各自的工具，朝飞燕夫妻打来！
虽然也有旁边店铺的人劝架，但那伙人已打红了眼，飞燕夫妻终于被打倒在地！最后，当警察来时，飞燕终因寡不敌众，倒在血泊中，再也没有醒来。而她的丈夫身负重伤，被送往医院。好在经过抢救，她的丈夫身体康复。
当飞燕的父亲知道女儿因生意纠葛，被人乱棍打死，他老泪纵横，昏死过去。
不久，小菲的大爹，就是飞燕的父亲，去世了。
就到了文章的开头部分。
时间过去多年，飞燕的死也没有得到合理合法的赔偿。
如今飞燕的孩子都已长大，各自成家，她的丈夫也已六十岁了。
人生无常，世事难料。
小菲想起她那善良的大爹，想起大爹水库边上青瓦白墙的房屋，她感慨万千！珍惜曾经的拥有，珍惜现世安稳，珍惜一切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