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众号:豆芽儿很菜
壹
那时,我大概八九岁,过年收了些压岁钱,妈妈从其中拿出10块留给我,其余都揣进她的兜里。
每次去城里走完一圈亲戚后,我们都会在我大姨家落脚,
大姨住在棉麻公司的家属院里,从棉麻公司旁边的小过道进去,
在路的尽头右拐,再一直走到最里面的一扇门前,门里就是大姨的家,
过年期间小院里总是很热闹,人来人往,
走上两级台阶,推开虚掩的红色木门,一眼便瞅见院子里摆着一张桌子,大家围坐一团,
传来噼里啪啦的麻将声,里面四个伸长胳膊揉搓着桌上红黄色的麻将,
旁边的几个旁观者或站或坐,笑容满面有说有笑,
倒显得院子正中那棵泡桐四处伸展又光秃秃的枝桠有些唐突。
因为是春节呀,春节就像茫茫雪地里一抹耀眼的红色,让人一想到便忍不住笑容四溢。
大姨和姨夫一看到我们,便迎上来或者坐在麻将桌上热情招呼,我的压岁钱自然是少不了的,
大姨从兜里掏出一张50,我妈就赶紧在一旁提醒,“快,给大姨和姨夫拜年。”
我一定是毕恭毕敬地边鞠躬边说,“大姨,过年好!姨夫,过年好!”
大姨和姨夫自然乐得哈哈笑,眉梢嘴角一齐上扬,甚至头上灰白的发梢都跟着笑声一上一下地晃动,
然后我会略带羞涩地接过大姨给的压岁钱,
但这钱也不过是在我这走个过场,下一秒就得老老实实地上交,
那时小,觉得上交压岁钱是理所应当的,后来大些,我妈讲说,
“别人给你压岁钱,是因为我也给了他们的孩子压岁钱,所以你的压岁钱其实还是从我兜里出去的,你拿了之后自然是要还给我的。”
我仔细一想,还真是如此,于是压岁钱又无怨无悔地上交。
贰
跟大姨一家寒暄完,我们一家便毫无违和感地融入进去,
再从屋里搬出一张桌子,铺上麻将布,倒上麻将,开了一个新局,
我妈自然是四名主力之一,而我则变得无所事事,
因为没有旁的小朋友,我便独自从院子这头晃悠到那头、从屋里晃悠到屋外,
我妈偶然瞥见我无聊的样子,就会丢过来10块钱,“自己去武松公园玩吧,买点好吃的、好玩的。”
我得了钱,也不含糊,立马阴转晴,一蹦一跳地跑出门,
三五分钟就来到我们县城过年时最热闹的武松公园,吃的、玩的应有尽有,人自然也多,无边无际望不到头似的,
我溜达一圈,在游乐场花3块钱买了门票,
去里面的滑滑梯、转转车、蹦蹦床、压压马上一通玩,
自己玩着到底觉着孤单、不尽兴,再看着旁的孩子,三三两两、一群一帮的,很是羡慕,
于是我玩了一会便从蹦蹦床上下来,穿上鞋子,走到大门口,
这一出去就不能再回来,我不觉有些犹豫,一摸兜里还揣着7块钱,我便高兴起来,大摇大摆地走出门去,
路上左瞅右看,盘算着该再买点什么犒劳自己。
一眼瞅见一个阿姨手里拿着一簇绳子,绳子的另一端悬在半空,系在一个个大大的红色气球上,
我立马有了主意,我要买个氢气球,买个最大的,
一问价格,“最大的3元。”
我毫不犹豫地从兜里的一卷钱中,抽出一张两块一张一块,递给卖家,
卖家阿姨把钱塞进腰包,从手里小心翼翼地分出一根系着最大红气球的绳子,然后认真细致地系在我的手腕上,
还不忘叮嘱我,“回家取的时候可要仔细着点,飞到天上可就下不来喽。”
我点点头,手腕放在胸前,另外一只手压在手腕的绳子处,生怕一不留神绳子断开,气球飞上天。
叁
回大姨家的路上,我走得很慢,边走边不时喜滋滋地抬头,看一眼在我头顶飘扬的红气球,
仿佛飞在半空中飘来荡去的是我。
一推开大姨家的门,我便赶紧把绳子拉短,好让大气球也能跟着我进到门里去,
一听见门边有响动,大家纷纷抬头看,一注意到大家聚焦的目光,我便窘迫地想把自己隐身,
马上就有人注意到我的气球,“呦,豆芽儿买了这么大一个氢气球呀,真大呀!”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
我的窘迫登时不见,换上一副得意。
我在院子里转悠了一圈,终于想好要把气球取下来拴在凳腿上,
没有旁人帮忙,我自己小心谨慎地把手腕上的活结打开,用手指捏紧细细的绳子,往凳腿上缠,
缠了两圈,第三圈时我手指没压紧,绳子像蛇一样从凳腿上刺溜刺溜地溜走了,
我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它挣脱凳腿,升离地面,等我反应过来,站起来一蹦一跳地用手去够时,只能一次次扑空,
旁边的大人发现气球飞走,遗憾地看着我,“气球飞走了,只好不玩了,下次要捏紧呦。”
我并不做声,只望着那个大大的红气球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眼睛有些酸涩,心里有点发堵,
似乎,我过年的快乐也跟着它升高不见了。
总之,
过年,
意味着团圆,
可有些团圆,
我却融不进去,
并不是我不想,只是不适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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