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疏渠的心里有个白月光,怎么说呢,纵使人事变迁,可月光却亘古不变。
关于白月光的记忆再次如洪水一般冲毁疏渠情感的堤坝是因为一部剧。从不看言情剧的疏渠于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最近火爆了的《你是我的城池营垒》。剧里男主角消瘦的脸颊,眼角那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痣,以及那身笔挺的警服,让疏渠废尽力气,埋葬在心底,用时光燃成灰烬的那个人又再次鲜活起来。屏幕上主角的脸渐渐模糊起来,在阿渠空洞的目光里,那身警服也成了军装的样子。
疏渠是在初二下半学期喜欢上白月光的。至于是怎样喜欢上的,为什么喜欢,阿渠自己也弄不明白,更说不清楚。只是忽然有一天,疏渠猛然发现白月光长着很可爱的虎牙,他一笑,那虎牙便俏皮地跳出来,在唇角荡漾出一个明媚的弧度;只是忽然有一天,阿渠发现白月光有着很睿智的大脑,他很擅长物理,明明不怎么上心,却无论什么都能做的非常优秀; 只是忽然有一天,疏渠发现自月光有着跳脱又张扬的性格,而这种独属少年的张扬却又与暖玉般的温和在他身上完美地交融。不但不让人过厌,相反,疏渠觉得他很可爱。 很多老师都很喜欢他,物理老师甚至把他当儿子一般对待。可奇怪的是,这种种特质是白月光始终拥有的啊,为什么自己以前一直不觉得这么让人喜欢呢。人心啊,真是奇怪。疏渠是个神经细腻而敏感的人,十分内向又有点自卑,不喜欢与人交际,所以认识的人并不多。甚至有的同班同学直至毕业,她也没说过三句话。而她第一次真正认真审视白月光是在一节数学课上。白月光在数学课上被抓到写军旅小说,但是对于老师的提问他却都能流畅无误地答出。这让脑子不甚好使的疏渠感到十分震惊。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样反人类的混蛋大脑啊,这不科学啊。
于是下课之后,疏渠特意向白月光讨要他的小说,以求虔诚拜读,万一顿悟了呢。本以为白月光会拒绝或者至少会扭捏一下,结果没想到,白月光答应地十分爽快,直接把本子递到了疏渠面前。
疏渠怔了一下,随即接过本子,不自觉地深吸了一气,读了下去:”那个男人从身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正欲发火,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肩章上,天呐,他竟然是大校....”当时读到这里的疏渠,嘴角不觉抽了抽,这是什么玛丽苏的剧情?疏渠不动声色地瞄了瞄白月光,白月光弯弯的眸子里亮亮的,一脸想与人分享并被认同的期待。于是疏渠十分配合地抿起自己那差一点就要咧开的嘴角,装出认真而又端庄的神态,"嗯,我觉得你写得很不错,让我想起了《我是特种兵》。”他的眼睛更亮了, 像一只等待主人夸奖的小狗,“你也看过那个啊!”。
电视剧一集已播完,进入了广告,粉底液的广告也随之响起。但疏渠久久未觉,她还沉浸在白月光年少时那稚嫩的文字里。嘴角的笑容始终未曾淡去。她自己也不能理解,上学时那些古文、公式不知背了多少次,却总也记不住。而这几行文字只不过是匆匆浏览了一遍,竟记了这么多年,那每一个字都刻进了她的大脑深处,再也无法消磨了。手机提醒,微信工作群里发了一条通知,疏渠习惯性地皱了皱眉,点开了微信界面,又是些不痛不痒,无关紧要的消息。现实的琐碎,一下子将疏渠的回忆彻底打断了。疏渠烦闷地捞过电脑桌上的烟盒,修长的手指拨开烟盒盖,里面却空空如也。疏渠舔了舔皱巴巴的嘴唇,心里竟升腾出一阵空落落的感觉。她起身,随意地脱下身上的棉质睡衣,随手取过搭在椅子靠背上的黑色外套与长裤,就毫不在意地直接套在内衣外面。她将外套拉链拉的高高的,直接堆在略显棱角的下巴底下,大波浪的长发也漫不经心地垂落在她的肩头,一荡一荡的,如同她的人一样,懒懒的。
她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溜溜达达地下楼,向楼下超市走去。
今天是闫钺休假的第二天,对于他而言,假期实在珍贵,从毕业算起,这应该是他的第二个长假期。他是个军人,陆军。即使出了军营,他最爱的颜色仍然是绿色,他身上的牛油果绿色卫衣显得他很是稚嫩。他刚刚结束了和朋友的聚会,少喝了一点酒,头昏昏沉沉的。他在军营是不喝酒的,酒量实在差强人意,几杯啤酒便已让他飘飘欲仙了。他沿着寂静的街道独自走着,路灯暖黄的灯光将他高高瘦瘦的身影拉的长长的,斑驳的光影在他柔软的头发上一跳一跳的。闫钺手里拎着一个扎着粉红丝带的礼品盒,那是今晚一个高中女同学送他的礼物,他很清楚她的意思,也愿意尝试接受她的心意,毕竟自己也到了该恋爱的年纪了,而且那女孩子软软糯糯的,也是他所期待的样子。
他微微抬头,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着,忽然看到前面不远处,人行道的围墙下,站着个人,指间夹着一根香烟,烟雾缭绕的,一时间闫钺竟分不清那人周围环绕的是路灯下槐树投下的暗影还是那人手中香烟的烟雾。闫钺是不抽烟的,对烟味也很排斥,走至近前,他特意加快了脚步,绕了一个大圈以避开那个抽烟的人。在即将绕过那人时,闫钺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歪头打量了一下那人,是个女的,个子挺高,清清冷冷的,看上去不太好相处,像个社会人。那个女人不知在想什么,并未察觉到他打量的目光,只专注着手中香烟的一明一灭。
街道寂静异常,闫钺还未走多远,便听到身后女人走至垃圾桶旁,仔细将烟头摁灭,丢进垃圾桶的声音,又听到她逐渐靠近,沉稳而富有节奏感的脚步声。他们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闫钺屏住呼吸,仔细地竖起耳朵听着背后的声响,生怕背后这女人会忽然扑上来行凶。却听到身后一个有些哑哑的声音响起,“先生,您的东西掉了。”闫钺转身,微微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才又将目光落在了地上那只扎着粉色丝带的礼品盒上。“哦,谢谢。”闫钺急忙蹲下身去捡。而那女人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绕过他走在了他的前面。闫钺捡起东西,跟在她身后,她身上略显苦涩的烟草味随风飘来,闫钺第一次觉得这烟味也没有那么讨厌,相反,竟让他觉得很安心。
命运实在奇妙,疏渠与白月光竟就这样再次相遇,但是距上一次的分离已十年之久,久到白月光面对面竟也未曾认出疏渠的脸。也许是这十年里疏渠实在改变了太多,也有可能是因为疏渠那如凉白开一般平淡的青春从未在白月光的回忆中留下过任何可以触摸到的痕迹。疏渠刻意维持着自己的步伐与呼吸,她的内心早已不复平静,惊艳了她整个青春的人如今近在咫尺却也无法认出她。疏渠非常想停下脚步,问问闫钺,你这些年过得开心吗?你……还记得我吗?但是她的自尊与骄傲却无法让她转身,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期待显得有点可笑。既然这样,那不如就当做不认识好了,至少可以守护住自己最后的尊严。可是疏渠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快步离开,她舍不得,也只希望两人同路的路程可以远一点再远一点。
闫钺也不慌不忙,就那样跟在疏渠身后,不远不近。他手里仍拿着那个礼品盒,大脑却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跟着她,他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平静。忽然手机震动的声音响起,闫钺惊了一下,随即接起电话,那边传来女同学温柔的声音,“阿钺,你到家了吗?”疏渠慢慢放缓脚步,紧张听着二人的谈话。“还没有,还在路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谈话声越来越小,直至闫钺拐入街道的转角,才彻底没有了声响。疏渠这才停下脚步,回过身,朝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消失的方向注视良久,好像这一眼过后,两人就再也不见了。晚风很凉,夹杂着槐花的香气,渐渐吹透疏渠的衣服,寒意唤醒了疏渠的意识。疏渠拨弄了一下柔软的长发,深吸了一口气,向家的方向走去。
待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