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草编之乡,千家万户靠草编维持生存。女孩子六、七岁就开始学了。所以草编之乡的人是没有空闲时间的。除了下地干活和睡觉,所有空闲时间都在编织。全年草编的收入占农民总收入的一半。
白天下地劳动,晚上三五成群地坐在油灯下编织。有的年纪很小,在大人的逼迫下只能跟着编。睡意一来眼皮打架,坐也坐不稳了,大人还不许去睡。降生在这一带的人实才太苦了。
我是七岁不到就跟妈学的,一开始为妈编草拖鞋的底,妈编草拖鞋的面。好在我们家大人从小到大都舍不得管我们的,都是我们自愿的,所以不觉着苦。到十岁多一点,早就成内行了。当时我们编的钱是归自己用的,所以积极性特别高。晚上总是到深夜了还不肯睡,非等到奶奶叫得发火了才去睡。后来干脆不在家编了,到别人家去编了。晚上基本上一直住在小伙伴家。
那时候一群孩子年龄相仿,吵吵闹闹也觉得很开心。大家相互竞争,谁也不肯落后,比谁编得快。晚上有时候一张床上横着躺五个人。为了超过别人,有的人早上还偷偷溜起来编一点。
那时候每个星期四轮到收购我们大队的草制品,一个星期下来,要是碰到下雨天,一家人可编成很多成品。要用扁担挑着去卖。每次收购处人山人海,虽然按规定排头的,但由于各种原因,很多时候还是很乱。我们年记小的孩子,常常会被挤得喘不过气来。为了能排在前边一点,总是天没亮就动身了。有时候曾至带上东西往地上一铺,几个同村的干脆睡上边,趁机躺一会休息一下。
更为辛苦的时,本乡没有任务时要到外乡去接任务,编好后要卖到外乡去。那时没有交通工具,靠二条腿赶路。又是荒田野地的小路。几个女孩子胆子小,谁都抢着走中间。背着东西,一走就是几小时。但为了赚钱,能拿到任务己经算不错了。任务少的时候,大家到处去求人,那怕走再远的路也会去。但很多时候会扑个空。那个时候编一个包能顶一天的工分。好多人家是靠这个生活的。
很长一段时间,草编厂收购时,一半发放现金,一半记账,记账部分到年终转到各个小队账上。和队里的年终分红一起发放。所以尽管我们家卖掉了包钱归自己拿,但只能到手一半,另一半到年终归大人。但这也足够让我们开心的了,每次钱到手,就能买自己喜欢的东西。当然女孩子最喜欢的是买漂亮的衣服了。
后来随着年纪的长大,我开始不滿足于编传统的草拖鞋和草包。开始尝试着编各种东西,杯套、杯垫、糖果盆、草帽、沙发坐垫、曾至草席。只要能想到有希望做到的,我都要试一下。
特别精制的是龙凤拖鞋,男拖上面用蓝颜色草编成龙的图案,女拖上用几种颜色编成凤的图案。那个草从种下去的时候就得有讲究。秩苗要插得比一般密,让它长得细和柔软,但要想法不让它倒伏。收割的时候要轻重均匀地揉它,又不能揉坏了它。让它越软越好。到编的时候,要用缝针把它挑成一丝丝象头发一样的丝。用它来编成龙凤拖的图案。这种手艺会的人不多。
几年后我辞职下海了,自己办起了公司。从自己种草到收割晒干,自己调色染草,自已设计打样,所有的所有全都自己干。每年二次的广交会,总是没日没夜的打样。然后一个人背着一大堆的样品上火车,为了省钱买的是硬坐票。二天二夜守着我的样品不敢睡。
接到订单后,回家制作木模,家里成了小作坊,发动自己人动手。好多时候为了赶出口时间,会通宵制作模具。我妹和嫂都是编织能手,协助我打样,然后把样品发放到各个村,千家万户的人按照样品编织。然后下乡设点去收购、晒干、装箱、送往世界各地。让我结识了四海朋友。
草编被国家列为了国家级非文化物质遗产。但随着社会的发展,这种纯手工的产品,耗时又耗力,年轻一代已经无人肯学了,黄草也没人愿草种了。只有五十岁以上的人还会编,就是会编也不愿意编了。
虽然政府在尽力挽救这一非文化物质遗产,但也回天无术。靠个人的力量更是不可能了,我也只能翻翻我的样本和照片发发呆了。那个草编辉煌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