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有一帧画面,永远地保留在自己的记忆里。
那个时候日子慢,村子里的人关系特别好,沿河而居的十来户人家,商量好了一起过年。今天到这家,明天到那家,从腊月三十,一直能过饭正月初七八。那时候我们屋里常常一坐就是一满屋人,把火炕团团围住,大家一起热热闹闹地打牌,侃大山,一片欢声笑语。那应该是我过的最热闹的几个年了。
那天我妈去一家要做“席面”的邻居家帮忙,我也跟过去凑热闹。这家的哥哥很喜欢我,经常带着我玩,有一次他家里杀猪没叫我去吃肉,他还被我揍过一顿。
“燕舞”牌的录音机欢天喜地地唱着,“大花轿”,“纤夫的爱”,还有什么“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妹不开口妹不说话,妹心怎么想。”现在一听到这个音乐,就会发自内心的开心起来。童年的甜蜜,它氲开了我的一生,奠定了我一生的底色。
等到快吃饭的时候,我爸和村子里十来个年轻人,笑闹着从另外一户人家过来。我跟我妈站在吊脚楼的楼上,远远地看着他们。我妈突然说了一句:“看你爸爸,都三四十岁了,还天天跟一帮小年轻混在一起!”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就在我心里住下了。到现在那个场景我还记得。现在回味起这句话,我想着,我妈看起来嫌弃我爸的一句话,背后给我的感觉却是,他肯定是爱我爸的吧?我没有任何真凭实据,只是感觉。
我妈比我爸小九岁,我爸是33岁的时候,有的我。仿佛一眨眼,我就到了我爸有我的那个年纪了。而我爸,33+33,六六大顺了。
后来村子里就不再怎么在一起过年了。那个曾经被我揍过的哥哥,后来成了我们镇上的黑社会团伙之一,经常设赌局诈人钱财,见到谁都是笑呵呵的,打起架来比谁都狠。
我爸老了,跟我爸一起玩的那些年轻人,也成了中年人。我也成了三四十岁的中年人,我也喜欢跟年轻人一起玩,我总觉得我就应该是他们中的一员,一路打打闹闹地,向前走去。
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站在楼上,看着我对着我的孩子嫌弃地说:“你看看你,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喜欢跟年轻人混在一起。”
妈啊,别催了,争取明年带一个回去吧。找不到租也租一个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