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瑟九十九原创
本文前置豆蔻枝头二月初
引
我把陈书涵送我的相思子留给了他,第二日便动身离开了京城,出了城,满城的繁华锦绣便离我越来越远了。
知道他是大周皇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与他的那些过往终将会成为真正的过往,往后也没有一点后续的可能了。
他是爹爹自八岁起便收养在身边的义子,也是如今被安宁公主看上的新科状元,更是隔壁大周朝的皇子。
而我,陈悦颜,只是大庆边陲之地一个小县令的女儿。
我与他的生命在一个时期交汇过后,他华丽地上升,而我却依然平淡着,就像是两条相交过的直线,过了交点,便各自有着自己的轨迹。
为了尽快放弃那些过往,我连夜离开了京城。
陈书涵是大周的皇子,他可以拒绝大庆皇帝的赐婚,但是却无法拒绝他与生俱来的宿命。
如今大庆朝各方面都隐隐压着大周一头,两国虽然表面上相安无事,但是凡是懂得点纵横之术的都知道,这些年大庆朝一直在暗暗地活络着周边各国,准备将大周孤立吞并。
陈书涵是大周的皇太子,他肩上有兴国安邦的责任,而娶安宁公主,便是一条最快捷的方法。
许多年前,那个看着我裹着泥的双脚失神而又害羞的少年,似一缕流光,又似一副定格的画面,早已一去不回了。
1.
我回到了边陲小镇的家,父母看着我黯然的神色都不约而同的保持沉默。
陈书涵自然是不会再回来了,虽然他少年时曾在此停驻过一段时光。
他没有追随我来,这灭掉了我心中仅存的一点幻想,夜深人静时,我嗤笑自己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可笑的念头。
偶尔我会打开妆盒里的百宝匣,看看那张写着“等我”的枫叶。
外面的春日暖洋洋的,我呆在屋子里哪里都不想去。
我今年已经十七岁了,之前因为书涵在这,父母似乎也有种默契,便没有人提过我的婚事,而如今他不在了,母亲便也不在推拒上门说亲的人。
这日我正在午睡,迷迷糊糊中听到母亲在叫我,我睁开眼只见她朝我笑着道:“快起来吧,有客人来了。”
我心下纳闷,我们一家在这地方很多年都没有听说过有过什么客人。
在母亲的催促下,我换上簇新的新衣,梳起堕马髻,簪上翡翠步摇,出了西窗阁楼。
堂屋厅里,坐着一位美妇人和一个少年,那少年见我来了,连忙起来客气道:“陈夫人安好?悦颜妹妹安好?”
母亲对少年点了点头,我也对他敛礽还了一礼。
母亲似乎对他很是满意,对美妇人笑着道:“阿箬,这便是你逸轩吧,这些年不见竟都长成大人了。”
美妇人边答边打量着我,笑道:“是啊,颜儿也这么大了呢,倒是随了你,天生美人胚子。”
我被美妇人看得有点不太自在,没想她竟然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她身边,问了我许多问题,比如爱吃什么啊,读过什么书之类的,她似乎一点也没有感觉到我的不自在,好像反而很喜欢我。
母亲看着她如此对我,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亲自给她和那个叫做逸轩的少年斟茶,逸轩则受宠若惊地道谢。
接下来便是母亲和她絮絮叨叨的聊天,她们是自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很小时候,我们两家人住在一个院子里,后面不知道什么原因分开了。
我想到这心下便一惊,生怕她们说当年给我和逸轩订过婚,想到这,我斜睨了逸轩一眼,他身着一身青衣,气质出尘,坐在那里和我一样倒是有几分促狭。
听着母亲们的聊天,似乎没有给我俩订过亲,我这才放了心,寻了个由头,离开了厅堂。
出了厅堂,一股清风吹来,虽还是五月春末,但天气已然热了起来,这风一吹,霎时凉快了不少,心情也好了许多。
我踱着步子顺着长廊往后院走,长廊一边是青青的翠竹,这还是书涵当时在这里和我一起栽种的,还有一边是稀稀落落的几树樱花。
微风吹来,樱花簌簌落下,我伸手抓了一瓣,放在手心,轻轻一吹,轻薄的樱花便飞了起来。
“悦颜。” 后面有人叫我,我回头,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逸轩。
他站在新发的翠竹底下,出尘的气质让周围的空气都明亮了许多。
我朝他微笑道:“你好,逸轩。”
他朝我走来道:“这些年你变了很多。”
我看着他,用同样的语气道:“你也是。”
说完不禁都笑了起来,其实我们关于彼此的记忆,可能都很模糊了,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个逸轩哥哥,我经常追着他玩。
2.
逸轩和他娘在我们县里住下了,他们从来没有提过他的父亲,当然我也不会主动去问。
逸轩是个很好的人,他知道我喜欢画画,得了空,便过来教我画画,他画的花鸟虫鱼栩栩如生,让我敬慕不已。
我说:“逸轩,你画的这么好,教我画画,我便拜你做师傅,可好?”
他扬着眉毛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他澄澈的眸子看着我道:“我不能做你师傅。”
“做我师傅多好啊,以后就可以天天来教我画画了。”
他似是嗔怪似的看我一眼,继续画他手中的画。
我说:“逸轩,你教我画竹子好吗?”
“你喜欢竹子?”
“不,我觉得你和竹子很像,很有风骨。”
他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窗外的竹子,道:“我也教了你这么久,这竹子,你画给我看吧。”
我看了窗外的竹子一眼,蘸了墨,落了笔,结果却只画出了粗粗的几条线,就像毛毛虫一样,哪里有半点竹子迎风而立的风骨。
逸轩忍俊不禁,一个没忍住,竟然笑了出来,我看着自己画的“竹子”,不觉也笑了起来。
转眼端午节到了,逸轩给我家送来了不少粽子,说是他娘和他亲手包的,专门送给我们尝鲜。
母亲乐呵呵地接受了,笑着让逸轩代她向他母亲问好,逸轩笑着答应了。
过了没多久,他又悄悄地返了回来,这次他提着一个小食盒,悄悄和我说:“这是送给你的。”
我接过食盒,看着他道:“送我什么东西?怎么这么神神秘秘的?”
他转身要走,我连忙道:“既然是吃的,就一起吃吧,不要走。”
他无奈,只得跟着我来到我院里的石桌边,我把食盒放在桌上,抬眼看到他的脸和脖子都红了,皮肤白的人,红起来反而很好看。
我轻轻地打开食盒,第一层是四个剥好的粽子,有红枣馅的和玫瑰花馅的,散发着幽幽的香气。
第二层,是一朵花,花朵颜色鲜亮,就像一朵粉色的荷花一样,我不禁惊讶于他的心思,一个男孩子竟然也能做这么精巧的吃食。
最后一层,是一个翠玉壶,玉壶极薄,极透,我好奇地拿起玉壶,晃了晃,依稀可见里面有一颗雕成心形的樱桃。
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抬首望向逸轩,他正定定地看着我,对上他炽烈的目光,我竟罕见地低下了头。
周围一片死寂,就在我准备找话打破这尴尬的沉默时,他轻声道:“悦颜,这些年来,你一直都在我心里。”
记忆中的逸轩,总是一幅小大人的模样,他喜欢保护着我,如果有小孩子欺负我,他便会挺着小胸脯对别人道:“她可是我的人,你们欺负她就是和我过不去!”
3.
天上的月儿圆了又缺,缺了又圆,几个轮回后,中秋节快要来了。
那片写着“等我”的枫叶已经不知道被我摩挲过多少次了,这些天来,我依然没有接到过书涵的任何消息,他就像一颗水珠,从这世间蒸发了。
有时候,我挺想出去打探他的消息,毕竟他是大庆朝名噪一时的新科状元,而且还是敢在金殿上拒婚公主的人,如果我想问,那一定可以多少知道点他的消息,只是我不想。
我把自己获取讯息的触角轻轻地藏了起来,我以为我不问,不知晓他的事,便可以忘记他,没想我错了。
中秋节前一天,逸轩带了许多彩礼,来向我爹求亲,请求父母把我嫁给他。
看着他满眼希冀的样子,我忽然感觉自己错了,我还是忘不了书涵。
母亲轻轻地握着我的手道:“忘了他吧,他如今已经回到了大周,他是大周皇帝最宠爱的皇太子,日后是要继承大周国祚的,我们与他有云泥之别,即便是他不嫌弃你的出生,可是你愿意和其他女人共侍一夫吗?”
知女莫若母,母亲果然很懂我的心思。
我想了许多,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逸轩的提亲。
青竹廊下,逸轩看着我低低道:“为什么?”
我用几乎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心里有人了,对不起。”
我把逸轩送我的玉壶还给了他,他不要,他说他可以等,直到我可以接受他。
第二天就是中秋节,我在小院里做着刺绣,忽然针尖刺破了手指,一滴鲜艳的血珠滚了下来。
我失神地看着血珠滚落入我洁白的衣裙,竟然一时不知如何才好。
心里忽然烦闷起来,我起身出了小院,见到前院厅里似乎坐着人。
我好奇地走了进去,抬脚太快了,待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只脚已经踏入了厅中。
是书涵,他竟然回来了,他和我爹娘正坐在一起说着什么。
他看到我,惊喜道:“颜儿,你果然来了,刚刚正说你呢,你这就来了。”
与往日不同,他今日穿着一身白色锦绣华服,玉冠束发,更显得人才风流,玉树临风。
我朝他笑了笑,客气敛礽行礼。
他本来惊喜的笑容,在看到我行礼后,凝固了。
我假装不觉,轻笑道:“大周皇太子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他定定地看着我,乌黑的眸子让我不敢直视,他忽而笑了,轻轻道:“颜儿,我是来接你的,接你去大周,做我的皇妃。”
我低头道:“民女,可以吗?”
这句话说完,我真想打自己嘴,我明明想说的是:民女,不愿意!
他高兴道:“当然可以,我就是专程来接你的!”
“可是我昨日已经和人定了亲……”我的声音低得就像蚊子叫一样,我想看一看,一向沉着冷静的他会如何。
“他是谁?”他大声道。
“逸轩……”
他在厅中来来去去地迈着步子,冷静如他,原来也有着急的时候。
他想了许久,看着我的父母,跪下道:“义父,义母,这么多年来,我对颜儿是真心的!请你们相信我,让我带颜儿走!”
爹娘连忙扶他起来道:“不敢当”。
母亲拍了拍我的手道:“你自己选吧,一切有我在。”,说完便和父亲离开了。
我看着眼前的书涵,这是我爱慕了多少个日夜的人儿啊,他竟然真的来找我来了,还说要带我走。
清雅出尘的逸轩,与他相比,终还是落了下风。
书涵见我还在犹豫,便拉了我的手,准备带我离开,我本能地抗拒着。
他欺身向前,伸出双臂,将我搂在怀中,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低低道:“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人,这也是我这么多年来的愿望。”
我心里惊了一下,抬头看着他,不料额角却碰到了他的唇。
他双臂收紧,我感觉到他低下头,便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半晌,他只是在我唇上浅浅地啄了一下道:“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第二年中秋月圆时,大周皇太子君书涵即位,同日迎娶了大庆国女子陈悦颜为后。
此后帝后同心,齐力共治大周。
十年后,大周已与大庆国力比肩,两国互为友邻,通商贸易,共图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