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你不能总是不管不顾吧,孩子入托的事到底怎么办?还有一个月了。你听到没有?哎,我和你说话呢。”玲的声音明显地温度升高了。
“知道知道,我把这部分算完……”强没有回头。
“你,真是闲的,你就一管工!有本事把自家的事做好啊,一大老爷们,什么事也让我出面,人家以为我没男人。地震是你应该做的?我和你说话听到了么?真是……死了去算了。”
强回头看了玲一眼,脸上的怒气消散了,却是死一般的白色。他扭过头来,不说话。
“咣”的一声,他知道玲摔门出去了,于是用手指狠狠地掐了掐太阳穴,继续低下头。
“咣”的又一声,他急忙回头。只见玲手里拿着擀面杖,满脸通红,眼中喷火。她的擀面杖抖动着满满举起来,跳动的杖头直指强的脑袋。
强吓傻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玲这样,他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地靠着写字台。
“滚!滚出去!”玲突然把擀面杖扔到地上,指着门的方向大喊。
强双手揣在裤子兜里,慢慢地沿着河沿的小路走。半路上碰到了邻居张奔,张奔正带着几个徒弟练石锁,光着膀子,结实的肌肉蒙着汗,反射着白亮亮的灯光。两人打了个招呼,强不想多说话,就告辞了继续走。
他理解玲的愤怒,但他更理解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由于工作的关系,他经常需要进行“地下活动”,于是开始对地层构造产生了兴趣。他所在的这个小城,是吕梁山间许许多多依靠煤炭迅速膨胀起来的城市,源源不断的黑色的煤炭从地下被挖出来,又一列车一列车地运往大山之外,换回一捆捆的钞票。他明白这座小城的地底下早已是采空区,可能只是一个小小的震动,就会导致整座城市的塌陷。这个问题也引起了城市领导的担忧,请了国内最好的专家来进行过调研。半年后专家的结论是能够引发一场整体塌陷地震最小也需要达到4.7级,这样的地震在这个城市历史中完全没有发生过。同时专家们对分布于地底下的采空区情况作了分析后说,城市正好坐落在一整块地质板层之上,即使发生了轻微的地震,也是整体性的板层位移,而不会发生剪切效应引发的大规模塌陷。
然而他通过这几年收集的资料和自己的推算,怀疑这份结论的可靠性。他曾经见过底下的管线因为底层扭动而产生的变形,也见过管道顶上黑色闪电似的裂缝。他开始测量,推算。随着数据的不断丰富和完整,他觉得自己距离结论的出现已经很近了。
强继续走着,他的脑海里满是各种数据和公式。他抬起头看看华灯璀璨的城市,再看看倒映在河中水面的蜿蜒交错的灯影,好像看到女儿惠惠那圆嘟嘟的笑脸。他回忆起第一次看到惠惠时,她的小脸皮肤还皱着,玲躺在床上疲惫却是满怀幸福地问他“好看吗”,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不好看像个核桃”,就把还在襁褓中的惠惠递给了玲。当时看到惠惠第一眼的玲一下子没有忍住,哭了起来……他好像不知道玲的脾气从什么时候变的如此暴躁,动不动就扯着嗓子大喊,今天都几乎要动起手来了。他知道自己还爱着她,明白这么多年她为这个家付出的一切。一想到这些,发生在她身上的变化也就变的可以忍受。但他隐隐之中有一种担心,他无法想象自己离开了玲会怎么办。
玲成了他生命的支柱了。
“支柱!”他突然停止了脚步,接着转身就往回跑。
一个月后,一份三百多页的报告出现在市土地局局长的办公桌上。胖胖的土地局长翻翻报告,抬眼看看坐在沙发上有些局促不安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