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儿在七岁的冬天或前或后换了三颗乳牙,秋天掉了的大门牙终于算齐头并进挤出半截身子,喝袋牛奶也得翻半天剪刀,别人问他过年几岁啦,漏出五处缺口依旧吐字清晰:“八岁!”声音响亮,满脸得意恣情,似乎八岁的他可以头顶天脚立地无所不能。
八岁的齐儿黑眸晶亮,有明确的喜恶。他此刻心情不爽任凭我是她最亲的娘亲也会毫不客气拒绝,有时他那慢半拍的老爹以为自己豪情万丈亦被铁血无情漠视:“滚开!我不想看见你了!”偶感弱势就会仰头嚎啕,那凄厉地惨叫,了无牵挂,湮灭宇宙。
11岁的希儿情商智商显然有了拐角,小心思百转千回,傻不拉几的齐儿不知义勇顽强挡了多少炮弹。前些年希儿上厕所齐儿在院子里就是铠甲勇士,希儿蹲多长时间齐儿武棍弄棒儿噗噗啪啪多长时间,换成齐儿蹲厕所,希儿送送拧开灯泡就走;稍大些齐儿蹲厕所要求希儿不离视线,他怎么等希儿,要求希儿也怎么等他,大约半年;过了个年,希儿依旧去厕所齐儿护送,换成齐儿去希儿就不应允了,坦言自己不再需要弟弟陪同,几次下来齐儿也就自己去了,偶尔兄弟俩还会彼此照看,不论谁拒绝似乎无关紧要,只是兄弟俩起身往回跑时都会大声高叫,喊得我心怦怦直跳,冷不防时还会惊得浑身打个冷颤,这俩风一样的男子一惊一乍着实有些使人头皮发麻。
新的学期新气象,齐儿第二天下午突然拽住栏杆不想去教室,说休息一下午从明天开始就好好上学。第四天早上却又扯栏杆不想去,半天赖皮换了一顿责打,放学后饭倒吃得利索。上厕所时裤子没脱利索尿湿了,商量中午先睡觉后写作业,一点二十给齐儿穿好,醒了十来分钟,校园里同学们叽叽喳喳越来越喧吵,“一点半了,不用写了,去教室吧!”我焦急火了,嫌齐儿拖拉,“坏妈妈!”齐儿端坐桌前,拿笔边写边嫌弃:“说话不算话的坏妈妈!”七个生字不一会儿便写完,拽着齐儿厚实的小手,迎着午后凉丝丝的春风,“今天我们商量先睡觉后写作业,妈妈就生气!”齐儿伸手摸挲栏杆扭头咕哝,喔,确实是,我在焦虑烦躁,害怕什么呢?鼻子不由一酸,一缕懊悔浮出,歉意捏了捏齐儿温热的小手:“对不起哦,是妈妈没有遵守规则,愿意接受惩罚。”齐儿站住望着我,片刻噗嗤一笑:“其实我早就不生气了!”
希儿齐儿给过我太多这样轻易地原谅,只是我常常会严厉灼伤,没有像他们那样轻易地原谅他们。
比如叫希儿齐儿洗手,齐儿没洗赖皮说洗了,希儿就会拖拽弟弟告状,齐儿手抠门框屁股后缀,希儿扯得弟弟胳膊从袖子里滑脱,换成后背往出推,拉拉倒倒把齐儿的裤子也拖下半截,不过嘻嘻哈哈是没啥事儿的。倘若我和星很平常闲谈齐儿中午没有好好吃饭,齐儿就会委屈掉泪,“妈妈说我坏话!”就算是齐儿不喝的剩汤希儿举碗咕咚咕咚喝完风平浪静,假使我碗沿一粘嘴立马发出警报……同在屋檐下,人和人的待遇就是如此差别,我和齐儿不仅有身高差还有心里距……闭眼放空三分钟让我静静。
母子一场,父子一生,夫妻一世,都是修缘福报。希儿齐儿带给我太多温情与幸福,让我看到世界所有爱得温存,总是咀咂不够生活余味,像清河的水绵延无尽,像金色的阳光洒满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