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乃肉身存在的基本。简单的吃,简单的排泄本是生物的本能,在人类社会,却被意识赋予很多意义。
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只有一个吃心眼。
宁愿撑死人,不愿占着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孔融让梨。
让长辈先动筷子。
有好吃的要一起吃,不能光想着自己,否则就是自私。
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
从小被家庭,学校教育,学到了一大些饮食道理,饮食规矩,感恩教育,但是长大后却发现这一大套剥夺了饮食原本简单的快乐和自由。感恩之情讲真没有多少,还有很多记恨在。
作为家里的老大,需要做弟弟妹妹的榜样。有吃的要让着弟弟妹妹先吃。在一次吃罐头时我没有按捺住馋嘴,多吃了些,被父亲批评说“真替你丢人,替你害臊。”
在一次去邻居家,邻居阿姨做的煎饼让我吃了点。我妈正好来邻居家看见,我嘴里鼓鼓囊囊地,指着我说,又吃嘴了!不是不让你吃人加东西吗?!
姥姥每次生日,围坐一圈,妈妈让我们三个小孩说祝福的话,然后评论一番。我感觉紧张的不行。聚会吃饭成了我害怕的事情。
小时候挑食,这不吃,那不吃。或许开始是对食物有喜好,后来发现也是惹妈妈生气的办法。五年级以后,突然感觉自己用不吃饭来气妈妈,肚子不干,就在吃完饭后偷偷吃。
我家有一个说吃相难看的词叫“下作”。这个词把我抓住了。我生怕自己表现的下作,在饭桌上总是矜持到紧张。在正餐中间,就偷吃,偷吃家里的水果,面包,还有一些可以吃的东西。甚至上了大学,外国的堂姐回来买了一包巧克力,我放在被窝旁边,睡觉熄灯了,还一块接一块的吃。我觉得我很下作。
在做饭这件事上,我有爱好,也有无奈。清楚的记得小学二年级,我看到大人炒鸡蛋无比的神奇,我觉得我也能学会,很兴奋。我和妈妈说,我喜欢炒菜,妈妈说,放屁,别胡说八道。我感觉我在说我喜欢一件坏事,妈妈为何这么说,我现在猜可能是怕我当家庭妇女,将来没出息?上了小学五年级,我就跟着菜谱,以及对父母平时做饭的观察,做五六个人的饭基本没问题了。刚开始是有成就感,后来发现停不下来了,如果我哪天不做饭,我就害怕被批评,我暑假休息,大人们都上了一天班很辛苦,我不做就感觉到自己很不好。我感受到了苦,忍。
妈妈说姥姥看大我,我可要好好对姥姥。这让我不敢反抗。我一直到上专升本去保定,才离开姥姥。在姥姥家住着,十几岁的时候,有舅舅的朋友,或者老乡谁的来看姥姥,我就像一个大人一样,给人家烧菜做饭,请人家吃饭再让人家回去。我很累,我觉得我真的好累呀!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我知道除了我是一个好孩子,还是一个不快乐的孩子。
家里的剩饭爸爸妈妈都要吃掉,哪怕稍微有点味,只要没有坏肚子,不舍得倒掉。
有一次,蒜苔涨价,因为爸爸把蒜苔的尾巴在炒菜时扔掉了,妈妈在吃饭时把桌子掀了。
禁止吃的贪婪,禁止浪费食物,禁止只想着自己。
吃饭前不能乱吃,该吃饭就吃饭,不饿也要吃。
筷子不能插在米饭上。
关于吃,脑子里浮现的是妈妈严厉的,沉闷的,愤怒的种种表情。
这一切都被时间写进了我的记忆。虽然记忆会撒谎,可是感受仍然影响今天的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才发现,在离开妈妈之后,进入学校,进入社会,我的饮食做了所谓的改进,其实是潜意识做了反对妈妈的事情,来舒展自己受委屈的心意。比如,想吃就吃,不管到没到吃饭时间。做饭花费那么长时间很烦人,吃饱就好。都是对妈妈的不满发起的抗议。
在自己也成为一个母亲,才真正感受到自己力量的缺乏,无法幸福地去为孩子做一顿饭,一做就受害感十足。糖爸做的饭我也无法赞美,对于食物,厨房,餐桌,我不知何时放了一层屏障,失去了感受力,变得愈发麻木无趣。
离婚后,做饭成为硬性任务。我重返厨房,菜场。记忆把我带回到从前,我懂了,这一切,都是让迷失的我重返我自己,而检验的标准就是我的感受力。将再一次感受到食物的美好,生活原本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