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的记忆里,母亲永远是家里起得最早,睡得最晚的人。那时一家人生活有些清苦,但不失快乐。评判那时快乐的标准也很简单,因为在父母的劳作中常听她们一起唱《孟江女》、《十五的月亮》等那时流行的歌曲。
但不知从何时起,歌声少了,笑声少了,最后没了。或许是从我患重病时开始吧。记得那是我读小学三年级上学期时,本就身体单薄的我得了严重的肝炎,为了治好我的病,老爸到更远的乡下去做木工活,家里的一切都交给了身体瘦弱的母亲。
那时,母亲天不亮便起床去地里干活,、然后给我做饭、背我去打针、背我上下学、割猪牛草、等晚上煮好猪食喂完猪后,已是夜里交夜之时。
可这还不是母亲的全部劳作,每年春夏之时,家里田边地角种了一些杜仲。为防止杜仲皮被偷,母亲很少上床睡觉,而是拿一张小板凳,一张厚点的床单,靠在屋外的墙跟睡觉。那时我还小,不知母亲是如何忍受那么多蚊虫的叮咬;如何忍受那潮湿的浓雾。直到多年后,我才知道,那是对家庭的责任;那是爱的无私奉献。是的,一定是那样的。母亲虽然只上过不到七天的夜校,没有文化,但她却用行动诠释了无法用语言完整注释的爱。
还记得在我得肝炎那三个多月里,我每天要打三次针,刚开始,我还能自己去打针、上学。可一个月后,我屁股上满是针眼,连走路都疼得我眼泪直打转。母亲看到后,什么话也没有说,从此,在我病好之前,打针、上学从没有离开过母亲的背膀。
这里面的艰辛,或许只有亲身经历的母亲才知道。那就让我讲讲在接我放学时发生的一件事吧。
记忆中的那一天,漫天的大雨像帘子一样倾幕而下,看不见远方。当我放学走出教室的刹那,就看到了下半部身全部被雨湿透的母亲。看到我后,便蹲下来要背我,看到母亲那弱小的身躯,我说:“妈妈,今天下雨,路太滑,不背,您拉着我就好。”母亲却执意要背我回家。就这样,我躺在妈妈背上,由我撑着头上的竹斗笠深一脚浅一脚的踏上了回家的路。
可就在快要到家的一根田埂上,母亲累了,脚下慢了,忽然一个趔趄,母子二人一同滚进了脚下的稻田,弄得满身的泥浆。这时妈妈却哭了,说:“孩子,都是妈不好,没有走稳,你的病还没好呢,要是因为这一下,病得更重了,叫我咋办啊。”而我看到妈妈的样子,或许是童趣作怪吧,没心没肺的说了一句――妈妈也成泥人啰。没成想,这一句却把母亲逗笑了。回家后,母亲马上用热水给我全身擦洗干净,让我躺床上休息,她自已却回到刚刚跌入的田里,把给邻居压倒的秧苗扶正,道了歉后才回家做饭。第二天,母亲却感冒咳嗽了。
时光就这样在母亲辛勤的劳作中悄悄的流逝,转眼间,己是2001年的夏天。那时,我刚结束大一的学习生涯,考完试便一刻不停地坐车回家,想为母亲减轻一点农活负担。可到家那一刻,我哭了,泪如雨下,因为我看到的不仅是母亲更瘦弱的身体;还有那失色的面容;听到的是痛苦的呻吟。也在那时,我明白了,母亲长年劳累,到了隐疾集中暴发的时候了。听三婶说,母亲己病重了有一段时间了,她却不让我们写信告诉你,说怕影响你学习。为了让你不在学校挨饿,你妈却舍不得花钱去看病,实在痛得受下了了,就吃一片止痛片,刚开始一颗还能管一会儿,后来就几颗几颗的吃才能止住痛了,水是我给她挑回来的。
回家后的第二天我便让母亲去看病,母亲却说没钱不去。为了筹钱,我背了家里春收的小麦到镇上去卖,然后请了一个医生到家里给母亲看病。医生看后却说:“你妈得的是内风湿,严重到这个地步,怕是看不好了,以后的日子,最好的结果就是用药物维持现状,减少疼痛,躺在床上过剩下的日子吧。”
听到医生如此的诊断结论,我沉默了,心痛如刀割般悸痛,却又感到力不从心。
因为病情如此严重,我跟母亲商量让父亲回来照顾她,可再怎么劝说,就是不同意。母亲说:“到九月份开学,你的学费跟生活费要好几千,你爸要是回了,到那去找那么的钱?现在你回来了,帮帮家里就行,以后的事到了你开学再说。”
病己到那种程度,母亲却还是放不下田地里的农活,好多次,当我到田地里不久,就看到母亲也来了。可母亲不是走来的,是在地上手脚并用挪着身体来的。劝了不知道多少次都没用,甚至假装生气。母亲却反过来给我讲道里――儿啊,你要明白,不管你怎么样,田里的庄稼不论好坏,你都得种上,不然会有人说你是好吃懒做的呀。或许那样的心痛你无法体会――看到病到不能站立的亲人,坐在田地里,手脚并用挪着身体扦插红薯的身影。
在那个暑假,不知那来的力气,好像从不感知到累,收了家里所有的玉米,挑水灌了所有的红薯,并在红薯陇之间的窄行种上了萝卜。到了要离开的那几天,我给母亲砍了十多捆柴,挑了满满一缸水。然后跟三婶商量了下,让她照看一下我母亲,我说回校后马上想办法解决。
可当我准备走的时候,母亲叫住了我,从家里拿出了一千元钱。我惊呀了,问母亲钱从那来的,之前看病你都说没钱,母亲却说钱是你爸汇回家的,我怕你上学一分钱都没有,老师不让你进教室。那一刻我不知道说啥,只能抱着母亲失声痛哭。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考虑了很多种解决办法,最终却只有申请休学才是最好的选择。回到学校后,我向系里递交了家庭情况书,申请休学,系里回复就一个条件――只要你父亲同意,我们便让你休学一年,不然,我们也无法只根据你所说而下一个草率的决定。
那时,还不像现在有这样方便的电话联系,我给父幸写了一封长长的信,分析了各种情况,总之结论只有一个,我休学,父亲回家照看母亲。父亲在接到我的信后才知道母亲病得是那样严重。他在接信的当晚就给我宿舍打来了电话,在几个夜晚的争执下,最后父亲同意了休学申请。
终于在那一年十月二十日的时候,我拿到了休学申请,深深地回望了一眼曾经心中仰望的象牙塔,走上了一条普通的打工者之路。在那以后的四五年里,在我们全家共同的努力下,母亲终于重新的站立起来了。
直到现在,母亲的身体都是健健康康的,她还在一家绿化公司上班,每天工作七个小时,一周六天。我劝她,别忙活了,跟老爸一起回老家吧。母亲都执意不肯,她说因为她我没能读完大学,现在她还能做,能挣点,就不给我增加负担了;还说这样每天运动着,比耍还要有精气神呢。
当然,也有朋友问我,你当年做那样的决定,现在后悔吗?
我回答他们说:“如果让我重新选择,我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休学,因为你得到的是悲壮而伟岸的爱,是母亲如今还健康的体魄,如若不作那样的选择,或许真应了那句――子欲孝,而亲不在。所以,好好地去关爱我们的母亲吧,因为母亲在那里,那里便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