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点来自曹宗国 白云谦信组织后重发2018年6月28日星期四

有个笑话讲的就是宰予昼寝的典故，大意是这样的。先生问：“宰予昼寝的意思什么呢？”有人回答：“宰是杀，予是我，昼是白天，寝是睡觉，所以意思是杀了我也要睡午觉啊。”明白的人都哄堂大笑。这里面用这个宰予昼寝的典故来讽刺不学无术的人。

宰予昼寝为什么要挨先生的骂，而且骂的那么凶呢？孔子怒骂道：“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就拿孔子的这个著名的怒骂来说，人们往往迷信孔圣人，所以随声附和。如果我们不是跪着把《论语》当经读，而是站着当书看，就会发现孔子的骂其实是很不近人情，难以理喻的。

我们来分析一下。当时宰予只不过是白天睡了一会儿懒觉，孔子何至于就怒火冲天、一通劈头盖脑的破口大骂呢？宰予也没准是经常这样、屡教不改，但《子曰》后面的表述表明并非如此。孔子一怒之下就说他简直是无可救药。痛骂之后，大概孔子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便说是因为痛恨“言行不一”才发火的，还说自己要从此改变评判人的办法——不但“听其言”还要“观其行”。这反而更说明孔子的心虚，难道单凭睡一次懒觉，就能断定宰予是一个言行不一的人吗？未免太牵强了吧？

宰予善于言辞，是有证据的。《孔子家语•子路初见》“宰我有文雅之辞”。《孟子•公孙丑上》也有“宰我、子贡，善为说辞”的记载。而且宰予的善于言辞，也并非只会说漂亮话，而是一种切实的政治才能。据《史记•孔子世家》记载，楚昭王想要给孔子封邑，令尹子西加以劝阻，理由是孔子的四大弟子，子贡、颜回、子路、宰予很厉害，他们分别具有“使诸侯”、“辅相”、“将率”、“官尹”方面的才能，楚国没有人能比得上他们。这就是说，宰予在人事组织方面有杰出的才能，他和子贡、颜回、子路一样，都属于杰出能干的人才，这一点连楚国人都知道。同时，被后代称为“四科十哲”的孔门高足名单，也可以印证。孔子曾经分德行、言语、政事、文学四个门类，将跟随自己周游列国，吃过苦、经历过危险的弟子，列举了他认为最优秀的十位弟子，宰予就在其中，而且名列言语门类，跟子贡并列。这些都足以说明，宰予在孔子的学生中才能是排得上号的，而且是相当靠前，在当时列国也算比较有名的精英人才。

这位宰予不但善于辞令，很有学问，而且能独立思考， 我们再来举两个例子。

一是《论语•八佾》里记载，宰予回答鲁哀公关于建社种什么树的问题，说“夏后氏以松，殷人以柏，周人以栗”。宰予这样回答说明他是很博学的，夏商周三代，建社用什么树木，他都清楚；同时，宰予的回答也是相当机智巧妙的，宰予知道鲁哀公问社的真正意图，是想要削弱季氏、叔孙氏、孟孙氏三家的藩；因此巧妙利用词语谐声，用松、柏、栗分别暗指治国政策的宽松、紧迫和使人战栗，鼓励鲁哀公要对长期把持鲁国国政的三家大夫（三桓）加以严惩。没想到这件事传到孔子耳朵里，他明知宰予的回答是高明的，却不但不加以赞赏，反而觉得宰予不该这样讲，说什么“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其实孔子的意思是，夏商周的事情，只有我孔子才最清楚，你宰予怎么能妄议呢？由此开始，孔子贬低宰予，大概圣人觉得宰予不该表现出比自己还高明吧。孔子这样对待学生，现在的话就是简直是一种霸道的学伐作风，私以为，这么看宰予倒是值得激赏的。

还有一件，是《论语•阳货》记载，宰予跟孔子对守孝时间应该是一年还是三年发生了激烈争论。宰予反对孔子提出的必须守孝三年的规制，说：“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孔子听了简直气急败坏，在一番强词夺理地教训之后大骂：“予之不仁也！”然而我们仔细看他们的对话，就会明白宰予其实是有理有据的，他考虑的不但有维护礼乐问题，还有农事更迭、生活安排问题，相当周全，针对当时的战乱时代，是在维护孔子提出的礼乐问题上的相当切合实际的可行的改良。而孔子的驳斥并没有讲出多少道理，反而带有明显的决绝的傲慢气愤和人身攻击倾向。三年守孝期的规定，只不过是春秋时期孔子自己提出来的，并没有证据表明由来已久的“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这个政策是西汉时期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时候才发扬光大的。宰予的想法，倒可能是当时看来有古礼制度依据的，现代也有人就考证过古礼只是守孝一年。（遗憾的是我没有找到这个说法的具体出处。）

从实际出发，在人均寿命很短的春秋战国时代（人均40岁的寿命，同样没有找到文件出处），非得要守孝三年，也的确太靡费人生了。即便孔子主张三年为期有利于强化孝道，那也是可以讨论的，不能因为有不同异见，就给他扣上不仁不孝的大帽子，上纲上线的直接否定一个人的道德底线，是文学学生辩论不过的常用技巧，原来自孔子始。从这次争论我们不难看出，宰予不但有口才，有能力，最重要的是思想很活跃，喜欢独立思考，有自己的独立见解，敢于发表不同于老师的观点。正是由于这个特点，才使得孔子对他越来越讨厌，不喜欢，乃至气恨怒骂，横加贬低否定。后面历史长河中生成的文献表明整个孔门对宰予也很不待见，在《论语》里把辱骂他的话也记下来，成为千百年经典的国骂。

综上，更合理的推测可能是：当时孔子是抓住一点，借题发挥，故意贬低宰予善于言辞的才能，全面否定这个精英人才。对于宰予这样的精英人才，连孔夫子也不能宽容赏识，反而对他厌恶痛恨贬斥怒骂，使之长期遭到误解冤屈，可见传统积弊之深，思想解放观念更新之难。

要以开明的态度善待各种人才、特别是那些能独立思考、敢于提出不同观点的有识之士，还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自古皆然，变革者鲜有善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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