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高气爽的一天早上，吃罢早饭，王大娘闲来无事去李大娘家串门。

李大娘正坐在铺在院子中央的一张大席上套被子（我们那缝被子叫套被子），看到王大娘进来赶忙招呼：“哎吆，大妹子，你来的正是时候。快，帮我理理那头。”李大娘正愁没个人在另一头帮她拽一拽、抻一抻呢。

王大娘本就是个热心人，赶紧上前来帮李大娘拽住被子的另一头，嘴上说：“你这个人，套被子怎么不喊我一声的呢？孬好能给你帮个忙呀。”

“嘿嘿，不值当的，就这么点事。”李大娘也十分的不好意思的说。

她们就一边说着话，一边干活。不一会儿被子就套好了。李大娘就把套好的被子搭在自家院子里的晾衣绳上趁着太阳好晒一晒，晚上盖着暖和。李大娘把席子卷起来，找了两个小凳子重新坐下，东家常李家短的啦着。直到孩子快放学的时候，王大娘因为要给孙子做午饭才回了家。

做晚饭的时候李大娘来王大娘家问：“大妹子，你上午在俺家玩看到俺家的那条毛巾了没？”

“毛巾？什么样的毛巾？我没看到啊大嫂子。”王大娘一脸茫然。

“我套被子的时候是拿了一条新毛巾，红色的，准备套好被子再把毛巾缝在盖的那一头，脏了的话方便拆下来洗洗的。”李大娘满脸愁容，“怎么就不见了呢。”

“噢，是这样啊。可是，大嫂子，我确实没看到你说的毛巾。”王大娘坚持说。

“你看你，恁大婶子，俺家今天除了你没有其他人来过。你要是拿了就还给我，咱姊妹俩以后该怎么好还怎么好。”李大娘情真意切的劝王大娘还她的新毛巾。“那毛巾还是俺哥给我的，是他单位发的福利，他家都用不完就拿了几条给我用。可好可大了，小的话我也不能拿来绷被头不是？”李大娘很自豪地解释她毛巾的光荣历程，买都买不到的好毛巾呢。

“大嫂子，我真没看到你的毛巾。我只在外面给你帮忙套被子，也没往你屋里去。而且，咱邻里这么长时间了，我的脾性你是了解的，我怎么可能拿你一条毛巾呢？”王大娘着急啊，她最不能听人家说她的不是了。

“那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呢。拿都拿了，还偏说没拿！难不成它飞上天了吗？”李大娘愤恨的说。

王大娘憋了憋，然后还是无奈地说：“没拿就是没拿！”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吵的不可开交。李大娘一直在王大娘家吵吵闹闹说王大娘偷了她家的毛巾，这王大娘想一旦戴“上小偷”这顶帽子，可就摘不下来了，还有脸见人吗？还怎么在村子里活？村里人怎么看她这一家人？王大娘越想越着急。

这一着急，就发了誓了：“大嫂子，黄天在上，我拿我自己的命发誓：我今天要是拿了你家的毛巾活不过今晚。”

李大娘“哧”的一笑：“就你？不稀罕！”

王大娘一看李大娘在嘲笑她的命不值钱，就说：“拿我唯一的儿子发誓！”王大娘无奈，真想把心掏出来给她看。

李大娘愣了一下，这可不是小事情！孩子是娘的心头肉，或许真是赖屈人家了，不然，谁会拿自己的孩子发毒誓呢？嘴上赶紧说：“没拿就没拿吧，发这么毒的誓干什么！”转过身，悻悻地回家了。

日子平静的过的好快，转眼到了腊月。

这年的冬天特别的冷。腊八这天，天上下着大雪。王大娘的儿子外出办事，在路过一座小桥的时候河里传来孩子的呼救声，他巡着声音找去，发现在河的中央有一片踏下去的冰窟窿。王大娘的儿子二话没说就一边甩掉身上的棉袄一边往冰窟窿的方向飞跑，然后一下就跳了下去。他在水里摸了好久才把奄奄一息的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托出冰面，岸上的人七手八脚的把孩子救上来，送去医院，而他在水里冻僵了手没能抓住村民们递过来的小竹竿就被湍急的河水冲走了。

全村的人打破冰块寻找，一直到第二天在下游七八里以外的一个没结冰的深水潭边找到了他。身子都硬了。

大家七手八脚的把他抬回家，王大娘当即就晕死过去了。他救回的那个小男孩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而且还是李大娘的侄孙。

李大娘带着她的侄儿一家来到王大娘家感谢她儿子的救命之恩。王大娘除了哭，没有一句应景的话，心理除了悲伤，就是恨自己，为什么要赌咒，没拿就是没拿要拿！这下犯了咒，要了儿子的命，这以后可怎么活呀！她竭斯底里的喊了声：“老天爷呀咋就这么不公平呀，我从没做过亏心事呀，我的孙儿怎么办哪？”她哭得噎着疙瘩一头往墙上撞去，被众人拉住了，大家七嘴八舌的劝着。

李大娘的侄子拉着王大娘的手说：“大娘，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他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您老宽心点！”

“是啊是啊，以后你大娘的生老病死、养老送终就都是你的事啦。”李大娘附和着。

自此之后李大娘的院子里的小树上每天站着一只小鸟叫个不停，声音还挺好听。

一开始李大娘并没有注意，看到它就觉得喜欢，像小黄鹂一样的美丽。每天听着它在院子里唱歌，一直唱一直唱。突然有一天，李大娘咋就觉得这小鸟在说话呢，好像是说“拆拆什么明明什么呢？”李大娘自言自语的念叨着，突然她心里又是一亮，咋就觉得是“拆拆被，明明心”呢。于是，小鸟每天都在唱：“拆拆被，明明心；拆拆被，明明心……”，从早唱到晚。

她不顾天寒地冻，在一个太阳初出的早晨，在小鸟的叫声中，她在院子里重新铺上那张席子，把那床被放在上面，拿来剪子剪断她缝在被子上的所有的线，拿掉被里被面，赫然发现她的毛巾原来被她缝在了被里，心理咯噔了一下，掉下泪来：“怎么，你为什么要藏在这里？害得我怀疑人家？害得人家儿子都死了，我以后还怎么活呀？”她絮絮叨叨的哭着，又拼命拍打自己的脑袋：“都怪你这笨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它会藏在这里呢？”

她的脸上挂着泪痕，抬头去找那只会说话的小鸟，静悄悄的小树上哪还有小鸟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