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
我定定瞧着眼前六七岁模样,手撑下巴笑的无比明媚的小姑娘,一时愣住了!
她竟是那个传说中心狠手辣,嗜血弑杀,一人统领妖界百族的妖帝?
也是那个六万年前与魔族勾结,搅得仙、魔、人、妖四界都不得安生的妖界之主?
……这实在是无法想象!
“嘻嘻,这还不是拜上尊大人所赐!”言语间,她低眉打量了下自己,“啧,这副别扭的小孩身躯,我也不喜欢,可是为了能在上尊大人手底下活着,也只能如此!”
千夙神色未动,眉眼却冷了几分,“所以,大肆屠杀同族之妖,且违逆天道,在坤山强开炼妖壶,将数千妖族逼上死路,也是为了活着?”
“那倒不是。”她笑的欢快,但眉眼处未见喜色,“我这样做,只为将上尊大人引过来,然后寻仇。”
“寻我的仇,你开炼妖壶做什么?”
“好玩呀!”她唇角一勾,语调轻快动听,好像真的只是随便玩闹一般,“我就是想看看,这炼妖壶能炼化多少只妖。谁知道一点都不好玩,只进去了三千多只,它就要合上了!”
话落,竟还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没劲儿,一点都不好玩。”
千夙眉眼微变,声音立时冷了几分,“你当真以为,本尊不敢杀你吗?花辞!”
她猛然听见这个名字,唇边笑意瞬间没了踪影,一双黑沉的眸子也逐渐染上寒意。
“那上尊大人以为,对于旧人旧事,我,妖界之主,花辞,会既往不咎么?”
“你执迷不悟几万载,本尊倒没想过你这么快便会放下。”千夙目光往四下一扫,继续道:“但没想到,你早已无半点顾怜苍生之念。”
“嘻嘻……顾怜苍生这个词,我不太喜欢,我呢,喜欢有仇必报,管它十年百年,还是千年万年呢!”她明明一副孩童之貌,语气里也满是软糯,偏偏说出的话,却句句隐着仇恨与杀气。
仿佛,那副孩童样貌,只是个迷惑众人的障眼法,而真正的她,躲在那副一眼看去娇小孱弱的身躯里,伺机而动。
不击则已,一击即中!
“更何况……”花辞语调顿了顿,目光一一扫过明珏、千夙,最后落在我身上,随即竟又笑了起来,笑声欢快清脆,恍若山间清泉流动,十分的悦耳。
“更何况,我要做的,是将上尊大人你,也一并塞进炼妖壶!”
我突然觉得,她笑声真难听,比她骑的那只飞廉的叫声,难听一百倍!
我撇了撇嘴,默默抬头瞧了眼千夙,却见他神色自若眉间寡淡,竟是半分未有恼意。
我隐隐有些不悦!
他常日与我一道,是最听不得那些个对他不敬的话,怎么今日这花辞都说出要将他扔进炼妖壶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也不见他生气?
转念再想,方才他们之间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什么“几万年”,又说什么“旧事旧人”,保不齐背着我藏了什么不可见人的龌龊事呢!
且千夙刚刚还说什么来着?
他说,你以为本尊不敢杀你吗?
你以为本尊不敢杀你吗?
这句话越想越不对啊!
你想啊,他自己都这样说,那花辞肯定晓得他是不敢杀她的,所以才敢这般肆意妄为……
不敢杀她?
为什么不敢?不就是一个小女娃……
“什么妖帝?一个小娃娃,也敢如此大言不惭!”
“哦?小娃娃?”花辞伸了脖颈望过来,黑沉的眸子将我上下一扫,“倒忘了问你是谁,很有趣嘛!”
我其实也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她对千夙那样不敬,当真是胆大妄为,一心也想让她难堪一番,不知怎地就说出那样的话来。
然话一出口,我瞬间便后悔了,深觉自己也太沉不住气,却也没什么法子,只好甩了甩袖,将手从千夙手中抽出,又朝前一步,以手环胸叹道:“那日半月楼外,你唤我一声姐姐,你说……”
“我是谁”三字还未出口,便见一道火红的光,朝我直击而来。
那道光极快,也极利,极速划来时,带起四周阵阵强劲疾风,竟生生将我逼得后退了一步。
千夙及时出手,宽厚的手掌抵在我背部,一股温和的灵气从他掌中漫出,从我背后钻入,游走一圈后又悉数涌出,在我面前筑起一面透明光墙,正与那道红光遥遥相撞。
霎时,光影忽闪,细碎的火光炸起,而后向四下散开,在还未触及周围草木时便已消失不见。
花辞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正稳立于飞廉背上,红衣浮动之间,满面寒光。
“姐姐这两个字,可不是谁都能应的。”她开口,一改之前温顺憨笑的模样,双眼恶狠狠地盯着我,眸子里蹦出的火光几乎能将我灼了去。
“你且管好自己!”千夙长袖微动,不周极速飞去,却在距她一寸之处停住了,“否则……”
“否则怎样?”花辞不为所动,身子一弯又重新坐了下去,“你能杀了我?”
末了,又露出那副懵懂无知,纯良无害的模样,笑盈盈地补充道:“我倒希望你这么做!”
“不过,这炼妖壶就快完全合上了,你们到底是进呢,还是不进?”言语间,她手臂一抬,一个似塔非塔,似壶非壶的青蓝色物件自她掌中慢慢浮现,“不进去的话,也无可厚非,不过一群妖物的生死罢了,哪轮得着两位上神以身犯险?”
千夙负手而立,神色未动,“身为一界之主,难道他们的生死在你眼中,无足轻重吗?”
“上尊大人也说了,我是一界之主,那他们为我而死,可是他们的荣幸!”花辞眨了眨眼,露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再说,我这样,也是在效仿上尊大人的所做所为。虽然呢,当年的你,是舍一人为众生,而我是舍众生为一人,但归根结底没什么不同,你说是吧,上尊大人?”
千夙动了动唇,却没说话!
我不知道他是不想说,还是不知如何说起,总之,在花辞说完那一句话后,他便沉默了。他手指渐握成拳,周身气息略有烦乱,眉目也微微蹙了起来。
他似乎,在那一刻,心生愧疚!
我实在想不出,是怎样的事,能让他如此,以至于话未出口,便面有愧色……
“你说的不错,一人亦或众生,并无不同。”明珏忽而搭言,打破了沉寂,“但为仙为神,为妖为魔,都有各自因果,天命定数。妖帝又何必执念如此,而心生魔障?”
“天命定数?”花辞秀丽的眉头一皱,有些疑惑地瞧着明珏,“司法天神觉得什么是定数?是成为魔物的诱饵,魂飞魄散?还是被一心追随的人舍弃,做他登上高位的垫脚石?”
“那你又怎知,当年抉择,不是出于心甘情愿?”
“什么心甘情愿?”花辞瞬间露了怒意,微微喘着粗气,“你,还有你,你们这些个仙家上神,哪一个不是心怀鬼胎,精于算计?”
“可你……”
“住口!”花辞猛然提高声音喝了一句,“废话这么多,再说下去,这里头的数千只妖可都要堙灭了。”
话落,她手掌摊开,掌中炼妖壶又重新闪出,“待虚影散尽,炼妖壶关,到时候,你们想进也进不去了!”
明珏再未言语,半晌方微微侧目瞧着千夙,“你守在此处,我去!”
千夙深出一口气,恢复了些以往神色。而后,他指尖虚晃召回不周,方侧目望着明珏,“你进去,出的来吗?”
明珏微有不屑,“你进去的话,更出不来。”
“那不妨……一起进!”
他们目光碰在一起,随即相视一笑,竟似在瞬间达成某种协议一般,彼此心照不宣。而后,又双双侧目,将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我深吸一口气,许久未言!
听他们方才的一些零星片语,我多多少少也猜出一些。
无非是这妖帝花辞,与千夙明珏之间有些不可调和的仇怨,而花辞所为,也是一心想置他们于死地,以此来告慰某个人。
我又记起千夙曾与我说,他曾舍一人而救万世,亦因此得了诸神敬,群仙重……或许,他曾舍弃的那个人,就是花辞一心想要告慰的人!
而鹤戾屠杀同族之妖的传言,在坤山强开炼妖壶,那三千多只妖的性命,都只是诱饵。
她想要的,只是千夙的命,或者,还有明珏!
她很惬意,也很轻松,仿佛那炼妖壶中的三千妖众,只是一堆草木蝼蚁!
炼妖壶,上古神器,可容天地,可练万物,一旦进去,轻易又怎出的来?
这是她的阴谋,是她觉得几乎能一劳永逸的算计。
她算准一切,也不惜一切!
所以她想看一看,贵为上神之尊的他们,在自己的生,与旁人的死之间,会如何抉择?
可我晓得,千夙与明珏会救他们!
仁善之心也好,苍生大义也罢,他们即受着凡人香火,即有着无上神力,那便不会眼睁睁看着比自己弱小无辜的生灵,一朝枉死……
仙也好,妖也罢,在他们眼里,都没什么区别!
所以,炼妖壶,他们一定得进,我不能劝,更不能拦,我只是……有点心疼作为神的他们,也更加心疼千夙!
心疼他曾以一己之力,护过众生万千,心疼他虽被六界敬重,却总是被算计进这样那样的圈套里,更心疼他身前身后都没有能让他依靠的人……
可是,我自不量力想护着他,想成为他的依靠。
我想有朝一日,我们势均力敌,他能庇佑我,我也能成为他的庇护。
而在这之前,我得顺他心意,我得陪着他!
“大人做什么决定,七华都支持!”四目相对,我朝他莞尔一笑,“大人如果不想带着我,那我就在外头等你,大人若想带着我,那我就陪着你,是生是死都乐意!”
他愣了下,似乎被我认真的模样吓到了,也似乎没想到我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只是牢牢望着我,好看的眉眼渐渐舒开,眸中水光潋滟,好看的紧。
许久,他唇角扬起,眉目清和,“若进去不能出来……”
“大不了,以身殉了天地。”我望着他笑了笑,接着道:“但若能出来,那我们便倾尽全力,求一线生机!”
“好,那便一起去。然此去,不遇死,只求生!”
“嗯!”我郑重应了声,而后默默拽住他一方袖角,似乎拽住了什么天地至宝一般。
此一去,不遇死,只求生……
“哎,炼妖壶马上关了!”花辞在不远处饶有兴致地瞧着我们。
她眼眸黑沉,一张充满童趣的脸上,已丝毫不见什么杀戮气息。而那个来时足有十丈高的青蓝色虚影,逐渐消匿。
我与千夙、明珏互望一眼,掐在最后的时刻飞身而起,三道身影,齐齐入了炼妖壶。
“仙界的人,凑什么热闹?”身后传来花辞的声音,似乎带着一抹不耐烦。
我回眸,在最后一抹视线里,隐约瞧见被隔在炼妖壶外的玄初,投来一道担忧的目光!
@我是凉木汐,我有一壶酒,足以慰风尘。如果你有故事,就坐下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