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甜腻腻的叽叽歪歪的小脑洞。
#“爱的神秘比死亡的神秘更伟大。”
瑟丽斯坐在粗糙原木制成的高脚凳上,双脚离地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面对一大杯翻滚着泡沫的夏日啤酒。一口没喝。她不喜欢酒精的味道,更不喜欢陌生人凑上前来说,小姐,能否让我请你喝一杯——
不,不需要。我是说不能。
她会在对方说出任何一种饮品的名字前没好气地打断,心里还在嘀咕,你以为这儿是什么可以勾搭到小妞的光怪陆离的酒吧吗,看清楚我们所处的地理位置,成吗。
可光是从外表观察,瑟丽斯并未发散出不好惹的气场:年轻的脸蛋像蔷薇一样绽放,黑亮的长卷发散落在毛毡斗篷上,斜跨的小布袋里似乎塞满了新鲜果子,飘出一阵清香。她一人坐在这个闹哄哄的小酒馆里也没什么不搭的,毕竟在这儿能看到各种各样的旅人,不论是刚刚与巨魔撕扯过后满身泥土的健硕男人,和姐姐一起出门置办家用的小女孩,还是南来北往跑交易的个子矮小的利嘴商贩。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指尖触及慢慢消融的啤酒泡沫,突然发觉这些久久不会消失的气泡与过去见到的似乎不一样,她决定小啜一口。但在杯沿举至唇边,液体倾斜又还未来得及滑入少女口中时,停住了。
因为就在刚才,她瞥见大门边的灰尘又扬起了少许,外头猖狂的风钻进来了几缕,这个炉火光跳跃不停的房间里又加入了一位来寻求舒适的休憩时间或者有用资讯的人。在别人看来他不过也是个风尘仆仆的穿着黑色斗篷的路人,但瑟丽斯的直觉捕捉到了迷人的气息。事后回忆起来的时候,她能眯着眼数出好几个理由:他的帽檐拉得太低,他的皮靴粘上了一些裹着泥土的小种子,他走路时重心有些不稳,虽然掩藏得很好……天啊,是微腥火焰味道的命运让他闯入了她的所属地。
男人迈着疲惫的步伐走到忙碌的老板娘面前,与那位个子高挑的平原女性说了一通话,可惜她听不清,但看来今晚是要这儿住下了。瑟丽斯想,现在应该很晚很晚了,不消几个钟头,清晨的露珠都要出现了,也许还会有一层霜。
她放下了酒杯,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闷响,洒了几滴在桌面上,顺着歪歪扭扭的木头纹路渗了进去。
接着,男人在她期许目光的注视下走到了吧台边,穿过有些拥挤的人群,他的斗篷滑下了一些。瑟丽斯撇了撇嘴,这样一张英俊又有些油腻的脸并不是她所喜爱的,她希望看见伤疤、粗糙但坚毅的五官和任何明显的岁月痕迹。
她甚至想自己成为那样。
接着,听见男人在就在身侧坐下,要了一杯名字说出来应该会令舌头打结的热酒,然后把这杯看起来是烈酒的液体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下去了半杯,满足地闭上了双眼。
“你好。”瑟丽斯转过了身。
他看向瑟丽斯,火光舔舐着侧脸,硬朗的棱角线条瞬间变得柔和。
“你好。”她认认真真又说了一次,像鹦鹉学舌一般愚笨。
“有什么事吗?”男人低沉的声音听上去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好意。
“今天降温了,可真冷。”她挑起了眉,完全不理对方有些不耐烦的神色,要知道在家里,她是最难缠的一位,可以让持续打瞌睡的斐瑞婆婆在冬夜把故事讲完。
“恩。”听到这无趣的开场白,他似乎丧失了所有兴趣,不再看着瑟丽斯,低头又喝了一大口酒,然后长舒一口气,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
瑟丽斯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但对方没有引起她的反感,倒是这么近的距离让她发现那张好看的脸上其实是有一些淡淡的伤痕的,应该是过去了许久,已经愈合到与旁边的肌肤差不多一个颜色了。
她高兴得简直要吹起口哨,这种行为是会被二姐大声喝止的。但这就是她在等待的,一位神秘的充满冒险家气息的陌生人,独行,危险,不让人亲近,但不凶恶。她决定将“谈话”继续下去,说什么好呢?直接询问陌生人的身份是不合理的,在短暂的尴尬里(虽然其实双方没有人感到),瑟丽斯瞟到了他抬手后斗篷掀起露出的一把镂花精美的匕首,比起说是杀人利器,那更像是一把造价昂贵的装饰品。
她大胆地开口:“那是你‘干活’用的工具吗?”
“什么?”
“就是——就是你腰间绑着的那把很好看的匕首。”她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我一直也想要一把。”
“不是。”对方果断地否决。
“那我在哪里可以弄到一把呢?”
“小姐,我想这样容易伤人的东西您还是不要得好。”
“你太小看我了。”
男人不再接话,忖度着太阳还有多久升起,还是不要磨蹭,快些上床休息才好。但面前这个看起来有些唐突的奇怪少女突然就独自打开了话匣,硬是说起了自己的童年趣事,稀稀落落只有“高尔夏瓦”“野猪”“楼塔”这些词落入了他的耳中。
“高尔夏瓦?你去过高尔夏瓦?”
瑟丽斯噗嗤一笑:“去过,何止去过,我就是在那里出生——不对!你根本就没有仔细听我说话!我明明开头就——”
他打断了她的话:“你叫什么名字?”
“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他爽快地回答:“约翰·森赛尔。来自遥远的亚巴汀风谷,家父乃科林领地的小小领主。”
“咦?你不应该推三阻四不告诉我吗?怎么都报上家门了!”
“你呢?”
“我叫科利尔·帕图,来自高尔夏瓦,我的父亲只是个普通的农家人。”瑟丽斯眼都不眨。
“这听起来并不是个女孩儿的名字。”
“我的父亲也没想到我会是个女孩。”
“好吧。”约翰不再说任何话,在喝完最后一滴酒后,道了一声“晚安”便离开了吧台,上了楼。
翌日清晨。
瑟丽斯舒服地平躺着,眯着眼。年轻的小腿和腰腹比大脑先苏醒过来,猛然弹坐在床铺上,她意识模糊,忙忙碌碌地翻身起来穿戴整齐,一条发带掉落在地板上也没有发现。
“约翰?”少女猫着腰下了楼梯,压低声音呼唤道,一如在呼唤自己久别的爱人。
自然是没有人回应她。此时已接近正午时分,虽然没有夜间那么热闹,小酒馆里客人也已经来来往往,不少人打扮精神、吃饱喝足正要出门,包括昨晚那位陌生人。
“嘿——!约翰!我看到你了!等等我!”尖细的嗓音绕过二三人传到男人耳中,他应声偏头,看到昨晚那位莽撞的小姑娘正以加速度奔来,凌乱的造型让人忍俊不禁。
“怎么了,科利尔小姐。这么匆忙是要去哪里?”
她跑到他身边,仰着脸看着高出自己两个头的男人,一边笑着一边侧过身让旁人通过,两人挨得更近了。
“你要去哪里?”
“亚特拉斯大峡谷。”
“我们顺路!真是太棒了,哦,我是说我要去兰尼平原,至少在经过那个漆黑的森林之前可以同行。”瑟丽斯又发挥出说谎不用打草稿的特异功能。她既不用去兰尼平原,也不需要经过名字都记不起来的暮林,至于亚特拉斯那危险的地方,只有在睡前故事里才能听到。可是,管他呢,只要不用回到高尔瓦夏那闷极了的高塔中,去哪里都令人心旷神怡!
听到这里,约翰终于明白了,这位纠缠不休的小姐就像暮林里的苍耳黏在旅人衣摆上那样,黏在了他粗布外套上了。这倒有点伤脑筋了,他并非出门游玩,带上这个样一位年轻女孩肯定会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不过转眼看到对方充满期待的神情,他想,既然还有好一段路要走,一会儿再好好解释就行了罢。
所以,他们一起上路了。
“约翰,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事情?有什么喜欢的人吗?”
“虽然我没有迂腐到一定要你以长辈的尊称唤我,但劈头盖脸地询问我的隐私,可别以为我没注意到。”
瑟丽斯吐了吐舌头,依旧盯着对方的脸,直到确认没有明显的愠色出现时,她又接着问:“抱歉啦,但我真的很想知道。在我们那里,询问对方喜欢的事物和人可是礼貌行为,这样才能好好相处啊。”
对方脚步声重重地砸在瑟丽斯心上,一言不发。
“这样吧,我先自报家门。昨晚提到过一些了,但其实还有其他值得说说的——”
约翰停了下来:“我可没听说过高尔瓦夏有这种传统。”
“咦?你好像对高尔瓦夏很熟悉。”
约翰解释:“待过一段时间”
“那我怎么没见过你——”瑟丽斯突然就不说了,真笨,常年被关在房间里,能见着几个人?
约翰不自觉地放慢脚步,看着瑟丽斯月牙一般的双眸。他忍不住想到了月光,最爱的事物之一,空灵、神秘、圣洁、美好,与从泥土里生长出的自己毫无相同点,但大部分夜晚,月光都会柔软地覆在大地上。他感到她的目光就像那一枚银色的硬币投射出来的一般,让他舒适又难以置信。他清清嗓子,决定唱一首歌,唱唱高尔瓦夏那些熟悉的景物,好让少女也回忆故乡的美好。
金属一样铿锵的声音在泥土和耳蜗之间来回反弹。
她跟着轻轻哼唱。
此后,过了整整十五天。
这十五天里,这对意外成行的旅伴打猎、拌嘴、风餐露宿、高歌前行,两人的默契很快加深,甚至共同在一个小镇抓获了一名逃亡的匪徒。约翰这才发现,这个小姑娘不仅有些身手,似乎对浅显的法术也有所涉猎。而瑟丽斯第一次知道约翰的职业是赏金猎人,他告诉她,这个行业越来越难做了,若非顶尖的高手,只能过质量担忧或朝不保夕的生活。
瑟丽斯问:“那你呢,顶尖的高手?”
约翰眨眨眼,不回答:“到了。”
她环顾四周,环境与过去数周见到的并无太大差异。接着她反应过来,此前他们约定在大峡谷前同行。“噢!我们终于到了!”瑟丽斯欢快地说,摆动着手臂划过身边垂下的宽大树叶,“这儿可真热。”
“其实这里离我们的出发点并不远,你会觉得热是因为我们走太久,很快就是夏季了。”
“是吗?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久。”
“嗯,但无论怎么样,到了。”
“我们到这儿要干什么来着?”
“不是我们,是你到了。我还需要继续前行,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瑟丽斯捉摸着怎么圆谎,完善出一个对方可以接受的身份:“我要继续跟着你。反正我无事可做。”
“但是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吗?”
“不知道。”
“你真奇怪。”
瑟丽斯不说话,只是笑笑。
约翰提醒:“我可不是什么好人。”
“我也不是。”
“我要帮人去处理掉一些事情,给女孩子看到可不好。”
瑟丽斯差点就大声反驳,这种情绪很快又给好奇心盖过:“什么事情?能不能说来听听。”
他对眼前年轻的女士勾起嘴角:“我要去杀掉一条幼龙。”
“你为什么要杀一条幼龙?”
男人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这个问题,之前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沉默让他很是欣喜又很期待对方的反应,但却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问题,他程序化地答道:“因为它长大以后会变成害人的恶龙。村庄、城堡、田野会被它喷出的火焰在一瞬间毁灭。还有你那些亲爱的兄弟姐妹,你不想看他们变成灰烬吧?”
瑟丽斯不动声色地想,巴不得呢,但我会在最后关头救下他们所有人,这样他们以后都得惦记着我当初的恩情。
她反问:“如果我们收养它呢?”
“科利尔,我们可不是在讨论一只小猫或是一只鹦鹉,那可是会长成覆满鳞甲的巨龙的可怕生物。”
“我知道,我知道,萨缪尔以前给我讲过许多关于火龙的故事。可是,已经很久没有人见过龙了。”
“确实,我也没见过。但我的委托人言之凿凿的模样,和摆在面前的诱人佣金让我无法拒绝。”他大致比划了一下,确实是不菲的一单,“他说若是没见着,也会把佣金的大部分给我。事成后加倍。嘿,稳赚不亏。”
“前提是你活着出来。”
他眨眨眼:“你不久前还称呼我顶尖的高手呢。”
“那可是个疑问句!”
“好吧。总之,我肯定要进深山瞧瞧,至于你,只要不跟着我,去哪都可以。”他不再看向瑟丽斯,“不如你回之前的酒店,老板是我的老熟人了,可以拜托他给你个大小适宜的好房间,休息几天,然后乖乖回家,如何?”
听到最后几句话,她气得抬起了手,小簇的风开始在指尖回旋,接着左前方的灌木丛便被削去了大半,像男人腰间的那柄匕首一样锋利。
“听着,我承认你有些本事,可接下来真的很危险。”
“让我去,这是我的意志,不然我就偷偷跟着,还不如光明正大地答应。”
这会儿轮到约翰停顿良久,他说:“好吧。也许我可以要个交换。”
“什么?”
“告诉我你真正的故乡在哪?”
“不。对于真实身份之类的话题,最讨厌了。”
跋涉几天后,他们见着了龙,抑或是没有。瑟丽斯在山洞距离入口处不远的地方晕过去了——有什么奇特的“生物”注视着她,没有实体,但每一格空间都充盈了生命的气息。
约翰挡在了前面,双臂高抬过头,以浮夸而别扭的姿势划出了从未见过的召唤阵。这是她能回想起来的最后一个画面。在醒过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比恶龙还要可怖的正在气头上的萨缪尔。
“没劲透了。”回到了奥尔瓦夏城高塔里的瑟丽斯反复嘟囔这句话,但没有人在意,因为在偷偷离家前她便是如此。而且这次回来以后她被狠狠教育了一番,父亲叫了许多人来告诫她此行的危险性,并且嘱咐所有人,让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独自反省一段时日。
一年过去了。
两年过去了。
三年过去了。
高塔两侧的桦树轻轻摇摆,像一张稀疏的网起起伏伏。她无事可做时便盯着那些摇摆的树叶,和看不见的风。
直到那一天,萨缪尔伴着围裙布料摩挲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小甜饼,有人拜访!”
瑟丽斯低着头,不满地走到小厅:“都说了,别这么叫我。”
然后,她看见他就站在玻璃窗后,像初见时那样皱着眉,但整个人笼着氤氲白烟般不确切。他绕过窗户,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整个过程又再真实不过了。她觉得自己仿佛正赤脚站在细白沙滩上,担心被没发现的利器划伤,渴望奔向前去,却又迟疑。这番想象被他的问好声打断。她死死盯住眼前的人,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快感。他呼唤她的名字,朝她微笑,就像她过去做的一样。
此时此刻,她拥抱了暴风雨,迫不及待地在悬崖前跪下,捧着爱人的头颅,亲吻。也许下一秒就要跳下,但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在乎了。
“约翰?”
“你一定想听听错过的冒险故事。小甜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