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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古拉斯·斯帕克思 [著]

@一只高腰黒一只低腰白 [译]

第四章蒂博

    美国海军陆战队是建立在数字3的基础上，这是新兵在参加入伍训练时，教官教给他们的第一件事情，这也让很多事情变得易于理解。3个士兵组成一个火力小组，3个小组组成一个班，3个班组成一个排，3个排组成一个连，3个连组成一个营，3个营组成一个团。不管真正的情况是否如此，反正书本上就是这么写的。在他们入侵伊拉克的时候，他们团和其他两个团并肩作战，其中一个团是十一海军陆战队的第二和第三突击营组成的轻型装甲侦察营，另外一个是第一战斗工程师营和115战斗服务支援营组成的。大约有六千多个士兵时刻准备着迎战。

    日暮时分，天色渐变，蒂博漫步在汉普顿的街道上。他想起了在敌人领土上的第一次战斗经历。他们团、第一团和第五团是第一个越境进入伊拉克的部队，他们的目的是占领鲁拉拉油田。大家都知道，萨达姆侯赛因在科威特的第一次海湾战争结束撤退时，在大部分油田纵了火，没有人希望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长话短说，第一团，第五团，或者其他任何团，都要及时到达那里。在该地区安全的时候，都有7口井在燃烧，蒂博所在的小队接到命令向去巴格达，确保首都的安全。第一和第五团是海军陆战队中装备最先进的团队，因此被选为史上最深入敌军腹地的突击队。他们在伊拉克的第一次突击持续了四个多月。​

五年之后，第一次战斗的许多场景已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他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最终也被安全送回了彭德尔顿。但是，他不愿与人提起这件事，也不再回想。在那次战役中，他们小组的另外两个人：里基·马丁内斯和比尔·金凯德，成了他不愿提起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上随便找三个人，他们之间肯定各有不同。他们三个表面上看起来也不一样。里基在德克萨斯州米德兰市的一个小户人家长大，入伍前他爱好举重，是一名棒球运动员，效力于明尼苏达双城队；比尔来自纽约州北部，在一个奶牛场里和五个姊妹一起长大，高中时他是学校仪仗队的鼓号手；里基喜欢金发美女，而比尔更喜欢深褐色头发的女人；里基总是嚼烟叶，而比尔更爱抽卷烟；里基喜欢说唱音乐，而比尔却独爱乡村流行。但这些不同又能怎么样呢？他们一起训练，一起吃饭，一起睡觉，一起谈论足球和政治。他们如亲兄弟一般吹牛扯淡，偶尔也互相恶搞。比尔早上醒来发现一条眉毛被剃掉了，而里基的两条眉毛也可能在当晚不翼而飞。蒂博却精明许多，半夜里听到风吹草动就马上睁开眼睛，终于保全了自己的眉毛。这件事让他们足足笑了好几个月。有一天晚上他俩喝多了，当集结号响起时，都宣称自己对军队是忠心耿耿的。

    这么久相处下来，他们俩之间格外默契，犹如命中注定一般，里基和比尔都曾救过蒂博的命，或者至少让蒂博免于重伤。有一次，蒂博正准备朝着前方的一片空地冲过去，比尔却将他拽住，而他前面的两人没一会儿就被敌人的狙击手射杀。还有一次，蒂博慌不择路中险些被一个年轻士兵驾驶的悍马撞倒，而这次是里基抓住他的胳膊才阻止了悲剧的发生。哪怕是在战场上，人也难免死于车祸，巴顿将军的死就是个教训。

    安全的守住油田之后，他们就去巴格达的郊外与其他人汇合，这个城市当时还没有沦陷。当时护送队一共几百号人，负责加强城市控制。当他们进入偏远的居民区时，除了盟军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之外，什么声音都没有。直到枪声越来越密时，蒂博的小分队被命令去看看情况。

    他们大概观察了下现场，两三层的楼都被炸平了，路上只有一只垃圾堆里翻找食物的小狗，百米开外的汽车冒着烟。他们静静的等着，什么也没看见。再等久一点儿，还是什么都没听见。最后，蒂博、里基和比尔被命令穿过街道，他们便迅速穿过马路，到达了安全地带。从那里，队伍沿着街道继续前进，踏进了未知领域。

    当枪声再次响起的时候，那不是一声，而是数十人的死亡之声，紧接着自动武器（自动武器：当利用连击射击时，可以减小子弹离散，增加武器自动射击的命中率。）不间断地扫射。蒂博、里基和比尔，以及整个街道上的其他队员，都几乎没有地方隐藏自己。

    后来听人们说，交火没有持续太久。但对他们来说，这段时间简直像是过了几个世纪。在他们所处位置的上方窗户处，瞄准他们射击，蒂博小分队本能地举起武器开火，然后再次交火。街对面已经有两人受了伤，但增援部队很快就赶到了。一辆坦克开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些步兵。大地随着枪声而颤动，大型建筑物的高层都塌陷，天空中充斥着浓烟和碎渣。蒂博听见到处充满着尖叫声，看到平民刚从大楼里逃到街上，就被扫射，那只流浪狗也被无情的射死了。平民们逃跑时从后面被击中，充斥着流血和哭泣，第三个海军陆战队员的腿也受了伤。蒂博、里基和比尔仍然无法动弹，尽管如此，他们三人仍在继续开火。空气随着咆哮声而颤动。又有一幢大楼倒塌了，那辆坦克继续向前滚动，已经很接近他们了。突然，敌人的炮火从两个方向开始，而不是一个。比尔瞥了一眼他;他瞥了一眼里基，他们都知道不能坐以待毙，如果他们留下来，他们一定会死。蒂博第一个跑，而就在那一瞬间，眼前一片空白，紧接着漆黑一片。

    如今，蒂博走在汉普顿的大街上，但他还是想不起五年前的那场战役最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脑子里混乱一片，就像是被扔进了洗衣机里。只记得当时他冲了出去，被突如其来的猛烈爆炸掀倒在地，双耳嗡嗡作响，眼前漆黑一片。这时，他的好友维克多，一个真正的海军陆战队战士，迅速来到了他的身边。坦克继续开火，但是慢慢的街道被控制住了。

    他后来才知道，那突如其来的爆炸是一枚榴弹炮所致，一枚反坦克火箭榴弹炮。他听一名军官说，那枚榴弹原本是冲着坦克去的，但没想到偏差了几英寸，只见它从坦克顶上呼啸而过，径直朝着蒂博、里基和比尔飞去，如同命中注定要去寻找他们一般。

    神志不清的蒂博被抬上一辆军用悍马后从战场撤离，万幸的是他伤得并不重，三日后便重新归队。但里基和比尔就没有那么幸运，他们后来都以军礼下葬。当时离里基的22岁生日只有一周，而比尔也只有20岁而已。他们不是战争的第一个受害者，也不是最后一个，但是战争还在继续。

蒂博强迫自己不要过多去想他们的死，这样虽然看似无情，但战争之中，一个人却怎么能在悲痛中沉沦？他们的死让他悲伤，但是为了逝者的尊严，他只好假装坚强。其他战友们也是一样，他们化悲痛为力量，忠于职守。他还活着，而活着就要努力保护其他人的安全。

    但是现在，这些回忆却让他心如刀割，悲痛如昔。这一次，他没有再去刻意逃避，而是从心里陪伴着他们，行走在汉普顿的街道上，一直朝着郊区走去。他去那里寻找嘉年华游乐会场，一直沿着五十四号公路朝东走去。他走在公路边上的草地里，尽量远离公路。他在战争中中领悟到，千万不能相信司机，哪怕走在马路边上，他们也有可能撞到你。宙斯跟在他身后，不停喘着粗气。他停下来，将瓶里剩下的最后一点水倒给它喝。

    公路的两侧都是商业区，一个床垫商店，一个汽修厂，一个托儿所，还有一个卖塑料包装垃圾食品和汽油的公路快餐店，另外还有两间破旧不堪的农舍显得格格不入，好像这个现代的世界围绕它们建设起来。"肯定是这样的，"他心里这么想着，"为什么会有人会想居住在高速公路旁呢，他们住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又能坚持多久？"

    高速公路上，一辆辆汽车呼啸着来来往往。天空中，乌云密布，蒂博觉察到了会下大雨，而从第一滴雨落在他身上到倾盆大雨从天而降，他也只走出去几步而已。阵雨持续了15分钟，他被淋成了落汤鸡。天空中阴沉的乌云一直朝着海岸方向移动，直到只剩下一片阴霾。宙斯抖了抖身上的水，树林里鸟鸣声再度传来，湿漉漉的大地上泛起了一层白雾。

    最后，他终于来到了嘉年华游乐会的所在地，却发现那里一片荒芜。"没什么好奇怪的，"他审视着游乐场的布局，心里说道，"只剩下大概的模样了。"他的左边是一片脏乱的停车场，右边是几间破旧的棚房，前面是一片已经长满杂草的绿地，那是嘉年华骑马比赛的场地，从中间分为两块，周围全被铁栅栏围了起来。

    他不用跳过栅栏，也不用再掏出照片去比对，那张照片他已经看了无数次了。他继续朝前走去，打量着自己的位置，最后他来到了照片上的售票处。在它的后面有一个弧形的缺口，那里很可能是挂横幅的位置。他走过去，转向北方，调整着自己视野里的售票处和横幅悬挂的位置，让它们和照片中出现的角度一致。最后他终于调整好角度，他的脚下正是那张照片拍摄时的位置。

    海军陆战队的组织结构是以数字3为基础。3个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3个小组一个班，3个班一个排……他在伊拉克服役前后共3次。他又看了看表，发现自己到汉普顿也正好3个小时，而且如果他抬起头，那么在他的前方应该有3棵高耸的常青树。

​    蒂博回到公路上，知道自己应该很快就能找到她了。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她在哪儿，但他确信自己很快就能找到。

    她曾经来过这里，现在他也来过了。

    现在，他需要找出那个名字。在整个徒步行程中，他曾无数次地思考过，但也只想到三个可行的办法。第一，他可以找到当地退伍军人协会，询问这里是不是有什么人曾在伊拉克服役，这样说不定可以找到认识照片上那个女人的人；第二，他可以去当地的学校，看看那里是不是保存有十年前或十五年前的学校年鉴，这样他就可以对年鉴上的照片一张一张地辨认。第三，他可以拿出照片，逢人就问。

    但是，这三种方法都有不可行因素，没有一个可以确保他能够找到她。第一，退伍军人协会，他在电话薄名单上没有找到；第二，现在正值暑假时期，学校是不是已经开学都不知道，就算学校开学了，他也很难拿到进入图书馆查看学校年鉴的许可证。这就意味着，他只能将赌注押在第三个方法-——拿着照片，四处打听。

    可是，总不能真的逢人便问吧？

    他曾读过一些人文地理的书籍。他知道，北卡罗来纳州的汉普顿镇大约有九千居民。另外，还有一万三千人居住在汉普顿县城里。人海茫茫，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她。那么，最有效的打听办法首先是缩减询问人群的数目，在最有可能认识她的人群之中打听。他再一次开始推测分析。

    照片上的她，也就是照片拍摄时，她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这也就是说现在她已年近三十，也有可能三十出头，除此之外，她很性感，也很迷人。那么进一步分析，在汉普顿这样大小的镇子里，如果按照人口年龄同等比例来计算，新生婴儿到10岁之间的孩子大约有2750人，11岁到20岁之间的大概也是2750人，而20多岁和30多岁的人总共约5500人。她是这5500人中的一个，再假设这些人中男女性别比例相同，那么男女各有2750人。如果他向其中的女性打听她的消息，她们一定会怀疑他心怀不轨，尤其是当她们真的认识照片上的女人的时候。他是一个陌生人，陌生人对女人来说是危险的，他怀疑她们是否真的会对他开口。

    问男人们可能会好点，不过这也要看他用什么方式去询问他们。他的阅历和经验告诉他，基本上所有的男人都会特别留意和自己年纪相仿的性感迷人的女性，特别是单身男人。那么和她年纪相仿，而且还是单身的男性有多少人？他猜测这个比率大概是百分之三十，可能是也可能不是，不过暂且按照这个比例计算，那么得到的结果是900人左右，这仅仅是猜测而已。汉普顿镇还留给他一个特别的印象，这个镇里的人口迁出率似乎要高于迁入率。那么，这个900人的猜测结果，可能真实人数还要少一些，那就720人吧！这是20岁到40岁之间的单身男性的人数，如果这个范围进一步缩小为25岁到35岁之间，他便把这个数字很快再一次砍到一半，也就是360人。这360个男人中有很多可能在五年前认识她，或者听说过她。他们和她很可能在高中时一起读过书，或者没有，但是如果她当时还是单身的话，他们一定认识她。当然，她也可能不是单身，南方小镇里的女孩总是结婚很早。虽然如此，他还是决定先从这些假设入手。"一路保重，E！"照片背后的这句话是那么地温情脉脉，可能是写给男朋友或者未婚夫的，但是这并没有让他觉得受到什么打击，上面写的不是"我爱你"或者"我想你"，名字也只写了开头字母，或者只是送给朋友的而已。

    在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22000人的范围缩小到了360人，还算不错。这也为他之后的寻找开了一个好头，只要她在拍那张照片时居住在这里，只要她那时在这里不是来旅游观光，他就能找到她。

    他知道这又是一个有很大不确定因素的假设，但不管怎么说，他的寻找必须从一个特定的地点开始，至少他知道她曾经来过这里一次。如果之后发现她确实不住在这里，那么他也会去别的地方重新开始。

    单身男人一般都会在什么地方出现呢？他又要怎么引诱他们娓娓道来呢？"我在几年前见过她，当时她让我回到这里后给她打电话，可是我又不小心忘了她的名字和电话……"

    酒吧？台球室？

    在这样一个小镇里，他认为当地人经常去偷闲的场所也就三四个。酒吧和台球室里有酒精饮料的诱惑，而且现在正好是周六的晚上，那里现在肯定已经爆满了。在未来的十二个小时里，他知道自己一定能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要么这里有她这么个人，要么没有她这么个人。

    他看了宙斯一眼，"看来今晚你要自己待着了，我原本想带你去，但是那样只能让你待在外面，而且我也不知道我会去多长时间。"

    宙斯继续低头走着，舌头吐在外面，又累又热，它才不在乎这些。

"我会给你打开空调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