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子望着砚台里渐渐浓稠的墨汁，恍惚间仿佛又看见父亲站在她身后，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人”字。
“这一撇一捺，要写得端正。”父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做人也是一样，再难的日子，脊梁不能弯。”
母亲忽然伸手，指尖轻轻抚过那未写完的“平安”，墨迹早已干涸，可她的动作却小心翼翼，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英子看见一滴泪砸在宣纸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妈……”她喉咙发紧，不知该说什么。
母亲却已经抬手抹了眼角，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背：“英子，你爸走了，可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她转身从书柜底下抽出一个布包，层层打开，里头竟是一摞银元，“这些是你爸早年藏在书里的，我一直没动……如今，也该派上用场了。”
英子愣住了。她从未想过父亲还留了这一手。母亲数出几块银元，塞进她手心：“明天你去学堂，把束脩交了。你爸最惦记的，就是你的学业。”
英子攥着那几块银元，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她忽然想起父亲病重时，拉着她的手说：“英子，你要好好读书……将来，替爸看看这世道变成什么样。”
外头传来宋妈的喊声：“太太，粥熬好了！”
母亲应了一声，又回头看了眼书桌，轻轻将那张写了一半的“平安”折好，收进袖中。她拍了拍英子的肩，嘴角努力扯出一点笑：“走吧，先去吃饭。”
英子跟着母亲走出书房，夕阳的余晖斜斜地照进院子，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弟弟妹妹已经围坐在桌边，眼巴巴地盯着那锅冒着热气的粥。宋妈正忙着盛粥，热气模糊了她的脸。
英子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银元，又抬头望向母亲挺直的背影。她忽然明白，父亲不在了，可他的话、他的期望，却像这墨迹一样，深深浸透了这个家的每一寸。
她将银元紧紧攥住，迈步走向饭桌。日子总要往前过——而这一次，她要和母亲一起，把这条路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