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
刚陪小朋友参加完一个叫作“菁英攀岩”的体验活动。他们的周末大多都是类似的体验,比如做汉堡,比如造纸,都在室内,很周密的活动设计。其实,我更想带他到田野里去,闻闻雨雾中草的气味,看看野花怎样在细雨中扬起一张新鲜的脸,就象我们当年一样。
那些年,那时的自己,那时的田野……怀念着印象中的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每一颗果实,并为家里的小朋友深深地遗憾着。他们生在城市里,穿行在钢筋水泥森林中,脚踩到泥土的时候都不多,更没有时间去等一朵花开,去听风吹过树梢。他们认识的植物和昆虫大多来自书本、图片和视频,很少亲密接触,更少有生动鲜活的记忆。
那些年的孩子是亲近田野的。不在学校的闲暇时光,大多消磨在田野里,熟悉湿地的某一片苔藓,知道哪里下过雨会长出蘑菇来,会做柳笛,也会用狗尾巴草编一只毛茸茸的长耳兔子。虽不及神农尝过百草,但也尝过了所有能尝的,用舌头上的味蕾,用牙齿的触感,细细的,反复体验过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本自己的《百草纲目》,在那些年一笔笔记下来,之后用长长的岁月去想念,想念那种种难以忘怀的体验。
那些能吃的……
蔫莜(龙葵)
窃以为这是野地里最美味的果实了。小小的浆果,成熟了就会由绿色变成深紫色,用手一拢,就落到掌心了。极甜。喜欢积一把一并嚼,享受那种甜蜜满口的感觉。有时心急,没有成熟的,浅紫色的也会放进嘴里,涩,微麻。太青了,就会留点心,过几天再寻过来,仿佛是自己私家的小果园,专等那小小果实的收获季。
挂露(地稍瓜)
排名第二的东东了吧。走在村东头湾边那条小路上,如果留心,会在两侧草丛里的老位置找到它。仿佛自己的私家小菜园,哈。浅绿色,象一个个小纺锤。吃它得趁嫩,一口咬下去,白白的汁液就溢出来,清甜,怎么吃都不够。可是,能找到的也就那几株,产量有限,物以稀为贵,找到就觉得惊喜,吃得也就极为珍惜,以至于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谷笛
襁褓中的白茅吧。冬季刚过,在没返青的田野里你会找到它。一根根,细长饱满,从那些枯叶的夹缝里露出青色的尖头来,用指尖捏住,一拔,嗖的一声就出来了,仿佛带着润滑似的。把黄白的一端放进嘴里嚼,极嫩,微甜,一会儿可以嚼一大把。到了时节,谷笛就和孩子们一起冒了出来,野外的田垅上,小路旁,沟渠里,这里,那里。
甜酒棵(地黄)
印象里最浪漫的东东了吧。只记得它叫甜酒了。在老家东边的那块儿地里经常见到它,毛茸茸的,温柔的浅紫色的花朵,长长的花颈,象一只美丽的花边高脚杯。甜酒,有很多旖旎的想象在其中。拔出一朵来,放到鼻端嗅一下,隐约的甜香,闭上眼,幻想自己端着一只装满甜洒的杯子,喏,干,跟想象中的另一只杯子碰一下……必不可少的想象。咂一下花颈底端,淡淡的甜,却回味悠长。
甜茅根
茅草的根。茅草枯黄的时候,茅根鲜嫩,水分充盈,是孩子们的天然的零嘴。在田边地头的沟渠两侧最容易找到它。拽着干枯的茅草叶子一拔,松松的泥土散开,长长的一丛茅根就被拉了出来,带着新鲜的泥土,白生生的,象微型的莲藕,又象白色的甘蔗,细长,一节一节的,洗干净了,放到嘴里嚼,嫩嫩的,满口甘甜的汁液。
酸枣
想到它最先想到刺痛,然后口水就上来了。记得姥娘村子的山上最常见,再就是奶奶领我们回娘家的小路旁,一丛一丛的,细小的叶片,小小的果实,尖锐的刺。干枯的酸枣棵子我们叫做棘针,被用来夹篱笆或放在院墙上,防盗。那刺的尖锐可想而知。可是酸枣的味道实在诱惑。见到了,总忍不住伸出手去,小心地回避着那一根根尖刺,历尽千难万险把小小的枣子采回来,最后总不免被划破点皮,扯几下衣服。辛苦得来的果实有着最特别的味道,成熟的酸枣圆圆的,深红的外皮,果肉都浆化了,酸甜酸甜的。口水又上来。
青青的玉米秸是甜的,没成熟的棉桃是甜的,嫩嫩的小茄子是甜的……清甜,甘甜,酸甜,各种各样的甜味涌上舌尖。甜的东西对孩子们来说永远充满着诱惑。那些年,田野用它独有的糖果,吸引着我们驻足,流连,并在多年后依旧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