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老爹的怒气已去了大半,但毕竟尚有余气未消,只听他又闷声问道:
“那时疫结束之后呢,怎么也不见归家?”
“这个怪我。”小成带着歉意说道,“我上山采药时受伤了,阿圆一直忙着照顾我,因此耽搁了返乡的时间。”
“不对,不对,是我的原因!”阿圆忽然抓住老爹的手,急切地说道,“是我感染了时疫,小成为治好我才去山上采药的,却不慎摔伤了腿。”
“你们——受了伤?还染上过时疫?”老爹立时急了,“怎么不告诉家里人,现在怎么样了?”
问完才想起来,那些送信的狐狸当时也病着呢。
“没事了,都已经大好了!”小成赶忙回道,一边阿圆也忙点头。
老爹这才松了一口气,见小成一直恭敬地在一旁添茶倒水,怒气终于烟消云散,说话的语气也轻柔下来:
“你们还小,以后有事就告诉我和你阿娘,别自己受苦。”
“但话说回来——”老爹刚刚舒展的眉头又重新蹙起来,“你们把家安在何处不好,偏偏选这座山——这山上猎户与山民可不少,我看总是不大安全!”
阿圆忙安慰老爹:“这倒无妨,我们天天化作人形进出,与人族也没有什么妨碍。”
“事实上,邻居们还挺友善。”小成笑笑补充道,“端午的时候,附近的大婶还送了粽子给我们。平时我们打的野味、种的青菜也跟他们分享,都说远亲不如……”
见阿圆忽然使眼色,小成戛然而止。
老爹叹了口气,冲小成摇了摇头:“你们到底还是太年轻,经历得少。难道这些猎户山民中,没有贪心狡诈之辈?”
“以前我们族有位太爷爷,就因盲信人族,丢了性命。”
望着外面的风雨,老爹娓娓道来:
“那是一个大雪封山的冬天,这位太爷因找不到吃食险些饿死在林子里,幸亏一个猎户家的小孩路过,丢给他几块肉干,救了他一命。
你太爷想着报恩,就时常趁夜里,把猎到的野味送去猎户家。时间长了,终于被猎户发现了,只觉得奇怪,后来又听自己儿子一讲,才明白原委,知道这只狐是来报恩的。
起初这对猎户夫妇还赞太爷有情义,知恩图报,可后来长时间大雪封山,他们想要找吃食也困难了,且这个当口那猎户家又添了新丁,缺粮少衣。太爷送的那点食物,哪儿供得起他一家人?”
“于是……你猜怎么着?”老爹忽然扭头问小成,但不待小成答话,他就自问自答道,“这个猎户为了他一家人的温饱,趁太爷又去送东西的当口,把他给杀了!”
小成顿时瞠目结舌:“真的杀、杀了?”
“可不!”老爹充满讽刺意味地幽幽说道,“皮都剥下来晒在院墙上了,可不止一只狐狸看到过!珍贵的白狐皮呀,的确能卖个好价钱……”
“所以说“人心复杂”,与人族交往,总是要多长个心眼的!”
小成默了默,诚恳地回道:“伯父说的对,‘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我们都记下了。”
“什么?伯父——”老爹顿时吹胡子瞪眼。
“哦,”小成一拍脑门,忙改口,“是,是阿爹!孩儿们都记住了。”
老爹这才捋捋胡子,脸上露出笑意。
至此,阿圆和小成才偷偷舒了口气。
将到晚饭时间了,阿圆起身去了厨房,小成则留下来陪老爹喝茶下棋。
屋外雨声潺潺,青山绿林皆笼进了暮雨里,偶尔可以听到飞过的鹧鸪发出清亮圆润的鸣叫: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像是在说:“阿公阿婆,割麦割禾……”
屋内很快透出饭菜的香气,灯笼晕染着温暖的橙色光亮,夹杂着不时的谈笑声,冲淡了空气中的清冷雨雾,温暖了这山中的夜雨……